秦婉婷以眼風掃了他一眼,在達到了讓對方起雞皮疙瘩的效果之後,就以不鹹不淡的語氣道,“本宮初次來此,也如喜公公這般不懂規矩。喜公公你是不會說話,本宮嘛……不懂禮節,頂了滿頭珠翠,一身綾羅。這衣服脫不得,珠翠總是能摘的。有道是不知者無罪,知錯能改,更是善莫大焉。”
喜公公被她這一番話說地老臉通紅,急忙謝罪,又對國師三跪九叩,但求神明寬恕。那認錯態度,簡直誠懇地不像話。
最後,一行人終於下樓。喜公公就跟在皇后的不遠處,恭敬誠懇。
一開始還沒有什麽,這一出了佔星樓吧,問題就出來了——忿看喜公公年歲不小,這鼻子卻是奇靈。
約莫走出去白來步路吧,他就皺著鼻子,小聲道了句,“什麽味道,這般腥膻。”
皇后身形一僵,強作鎮定道,“許是沾了些血腥吧。”接著就壓低了聲音在喜公公耳邊道,“不知喜公公是否知道這偏殿的事兒,若是不知,還是別知道的好。若是知道了,想必也無須本宮解釋為什麽沾了血腥。”
喜公公長長地“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明白了,還是裝糊塗。接著就再不多說什麽了。但是,他心底裡覺得,那味道卻不是血腥味兒。雖然都腥,但不一樣,只不過他是真心想不起來,那是個什麽味道。
而剛剛皇后俯身的時候,他也是更加確定,這味道就是從皇后的身上發出來的。
秦婉婷走了一陣兒,就對右手邊的宮女兒道,“替本宮扇扇風。適才那念經的小屋子,可是悶死本宮了,到現在還熱呢!”說著,就自顧自地掏出絲巾來佯裝擦汗。
乍暖還寒的時候,其余的人是真心沒有覺出熱來,但是皇后的臉紅紅的也著實是顯而易見,宮女們當即就為了滿足這位的想法而行動起來。
待到了這昭陽殿外,秦婉婷臉上的潮紅已經消的差不多了,身上的味道也幾乎完全消失。而殿內早已備下了香湯,等著她沐浴更衣,準備侍寢。
這一切若是換到別的宮妃那兒,真心能高興好一陣子。然而,皇后卻真是開心不起來。
良槐從不是什麽大方的人兒。若皇帝在此過夜了,恐下次見他,又惹他好說一頓了。秦婉婷心中在意極了這個男人,著實是不想讓他傷心的,自是計較著怎麽將皇帝送走。
戴戒指?可因為秦落雪失蹤而不得不托出她是天命女秘密,皇帝為籠絡她而召寢的時候,她就戴過。算來到現在,再用這招,時間上是說不過去的。一月兩次的女人,太醫署怎麽可能不記錄呢?!
勸說?秦婉婷覺得這個比戴戒指更不靠譜。很久未曾與皇帝同房的皇后卻勸人雨露均沾,這合適麽?整個后宮中,除了冷宮裡的,只怕最為吃虧,最沾不到的就是她自己。
一直到進了殿,她還是沒有想出什麽有用的法子來。一眼望見那明黃色身影的人正單手支頭,靠在案上閉目養神,秦婉婷心中愁得跟什麽似得,面上卻要笑出花兒來——這實在是件十分折磨人兒的事!
所以,進去沐浴的時候,她的臉就忍不住掛下來了。
伺候的宮女兒十分不解,“娘娘,你不高興麽?”
秦婉婷心道,這有什麽好高興的。“本宮只是乏了,你且出去候著,不用伺候,本宮自己泡一泡。”
適才比較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痕跡。她是要脫衣服了才想起來這事兒。
宮女倒是聽話,垂首後退了一兩步,就準備離開了。
這個時候,秦婉婷卻忽然叫住她,“將寢宮裡的燈都滅了,換上琉璃跑馬燈。”
那玩意兒一照就讓人眼花繚亂,若真與皇帝同寢,此燈倒是能掩蓋些東西,就是稍微有些不保險。
待宮女出去之後,她就小心地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大腿上有點兒淤青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痕跡了。淤青一來是不顯眼,二來是地方隱蔽,倒是能遮掩過去。
然而,等她出去的時候,卻發現皇帝不見了。她松了口氣,但卻一臉鬱卒的追問,“萬歲爺呢?”
“國師方才派人來,請聖上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宮女畢恭畢敬道。說完之後,又忍不住抱怨一句,“這國師大人也真是的,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來,皇上都多久沒有留宿我們宮了。他這是公報私仇!”
天真小宮女的這“私仇”自然是指的是皇后所營造出來的那個滿頭朱釵褻瀆了神靈的假象。
皇后剜了她一眼,“作怪!國師大人無欲無求,又怎麽會將那種事兒放在心上呢?更何況,本宮也已經誠心悔過。此去必是要事,你這小蹄子可得管好你自個兒的嘴,若叫外人聽了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宮女倒是沒有想到皇后只是這般溫柔地訓了自己兩句,喜出望外地認錯,並越發盡心盡力地伺候了。
而與此同時的偏殿中。已經下棋回來,守在蘇挽月床邊的人此刻正一臉心焦地在人身上亂翻。
而被他翻的那人現在卻是痛苦的滿床打滾兒,精致美麗的小臉兒,幾乎皺成一團,但是卻死死咬著牙關,就是不哼出聲兒。
“藥呢?你到底放哪兒了呀!”北承風左右找不到,急的也是滿頭大汗。
蘇挽月現在幾乎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一般,哪裡還有能耐回答他。掙扎了半晌之後,也隻吐出了一個“鬼”字。
北承風都要抓狂了,“什麽東西?鬼知道?你是弄丟了麽?”
蘇挽月一臉猙獰地瞪他,好久之後終於吐出了第二個字,“家!”
這次吐字清晰,北承風前後一聯系,才明白這是“回家”的意思。當即二話不說,抱了人就打算走。
蘇挽月簡直被他氣死了。抓著他胸口的衣服,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關鍵字,“點……穴!”
她現在扭成這樣,若是不點住穴不動彈的話,這門兒一出,計劃也算是完了。
北承風會意之後就點了她的穴位,當即就往殿外去。
才出了門呢,一個大宮女打扮的女人就衝了出來攔著,“九王爺,夜色已深,您這是要上哪兒去?”
“滾開,本王要回府!府中出了急事!”北承風冷聲道。
宮女被他的語氣和眼神逼退了兩步,卻始終不肯相讓,“請王爺和王妃回殿中休息。現在太晚了,各宮妃嬪都已睡下,實在是不適合走動。”
北承風也不說話,抱著睡顏恬靜的人往前兩步,一腳就踹飛了那女人,“放肆!”
“放肆的是你!”一聲厲喝從北承風的右手邊響起。那是昭陽正殿的位置,卸了妝容的皇后似一朵出水的芙蓉,翩翩然出現,但無論是語氣還是氣勢,都與那弱芙蓉的模樣不相稱。
“母后。”北承風雖然覺得有些頭疼,但是卻不覺得是個事兒,大不了強硬帶走。
秦婉婷盛氣凌人道,“把人放下,本宮就作這事兒沒有發生過。”
“不可能!”他也是寸步不讓,“府中來了大魚,兒臣也是不得不回。還請母后見諒。”
“你回你的。把本宮侄女兒留下。就穿這麽點兒,你想凍死她麽?”秦婉婷不依不饒。
北承風冷笑一聲,“給自己侄女兒的丈夫塞小妾,還讓這小妾害的你侄女兒小產。母后,這就是你要表達的關心麽?本王的妃,今日本王必須帶走。”
他說的話,每個字都是擲地有聲的。饒是秦婉婷這個素來鐵石心腸的女人聽了都覺得有些感動,更別提是被他抱在懷中的蘇挽月了。不過,蘇挽月有特別的平衡技巧——這些都是做做的演戲而已啊。
皇后被北承風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一愣神的空擋,北承風就抱著人走遠了,若是有攔著的,無一例外都被踢飛。
路從皇后的宮中走出,直往宮門去,也不能說是十分順利。阻攔的自然是不少,但是在宮門口這種地方會遇見皇帝,也真當是個稀罕事兒。可見皇帝的迷信,也的確是登峰造極了。
“見過父皇。”北承風抱著人,不大方便下跪,就微微點了點頭。
皇帝一不計較他禮數問題,二也不廢話,“人送回去!”
北承風也來了個乾脆利落的,“夜雪歌到訪九王府,父皇,您覺得我不該回去麽?”
“什麽?”這是近年來最讓皇帝頭疼的名字之一。一群迅速崛起的盜匪的頭兒,躲在山中,百繳不滅,十分討厭,“你確定?”
“千真萬確!”北承風十分肯定道,“前些日子,兒臣抓了他一個手下,正在府中關著,就是為了釣他這個號稱天下第一義氣的男人。”
皇帝沉吟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如此,落雪就更不能走了。九王府這般混亂,朕怎好放心她回去呢?你且安心做你的事去,落雪就由朕和皇后照顧可好?”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