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遠離你,隔絕你,摒棄你。以此來保全我自己。
望著專注於他手上傷口的人,北承風的心情很複雜,但所有的情緒過後,終於擠出一句,“若你真能扳倒皇后,幻彩大會之後,我們就各不相欠,我……放你走。”
她唇邊終於綻放一個蒼白又恣意的笑。“多謝王爺。”
兩人之間的談話,大抵是沉默多於說話的。在達成共識之後,室內就再度回歸寂靜。但是蘇挽月知道,他一直沒有走,就在屏風後的矮榻上靠著。呼吸輕淺。
蘇挽月身心俱疲,卻靈台清明的不行。腦海中翻來覆去都是一些記憶碎片。有前世在現代時候的,也有到這之後的,更有屬於這具身體的原本的主人的。亂七八糟,有時候讓她完全分不清哪個是那個,混沌不已。
但是,思來想去,她就是想不起來是和什麽人有了那個剛和她告別的小寶貝。隻隱約記得是個下著雨又很香的夜晚。
“你在想什麽?”屏風後的人忽然問道。
因著和北承風假裝恩愛的時候,兩人也不是沒有在一起過過夜,所以對此事也算坦然,現在她腦中混沌,又少了警惕,他一問,她下意識地就說,“在想一件忘記了的事兒。”
他又問,“想到了麽?”
“沒有。”她遺憾的搖搖頭,“想起了味道。一種很香的味道,還有雨聲。”
北承風聞言怔了怔,“快睡吧。你也不見得有多少時間來胡思亂想了,接下來,雖然主要的事還是那兩件,但你離開之前,還是本王的王妃,有的是事情等著你。”
蘇挽月這才恍恍惚惚回到狀態,頓時心如擂鼓,將大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裡,悶悶地“嗯”了一聲,終於假裝睡去。
北承風到底是沒有睡太長時間。寅時末,就有人來消息說太子遇襲,禁衛動了。
他身為禁衛軍統領,哪怕晚點去,也不可能不到場。
不過,趕到太子府的時候,恰好碰上兵部尚書雲肅夫婦和兒子在做最後的告別,他們的女兒雲錦筱在一邊哭哭啼啼地不停歇。
北承風也是一夜沒睡,有因為蘇挽月的事情有些情緒低落,這會兒聽著那尖銳哭聲隻覺得腦仁兒疼。就問身邊副將,“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想給他們一家空間,避去天繪閣了。”副將回道。
北承風也不遲疑,轉身就往那裡去。
推門一見,北雲河的臉色也不見得比北承風好多少,兩人都是血絲遍布的。
“九弟,你可算來了。”北雲河起身相迎,接著就將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最後用幾乎肯定的語氣道,“皇后知道本宮藏匿你王妃的事兒了。”
北承風想了想,覺得這和太子被刺殺的事情完全連不上邊,“此話怎講?”
“問出來的。刺客並沒有全死。”雲河太子說著,就一掌拍在椅子扶手的獅子頭上,但聞“哢噠”一聲響,一個書架就轉了過去,有個穿著黑衣,被五花大綁的人被轉了過來。
那人遍體凌傷,雙目緊閉著,若非胸口還有起伏,北承風恐怕會以為他死了。
“就這一個?”北承風微微皺眉。既然其余的人都服毒自盡了,那就說明這波人素質很高,就是死士。怎麽會抓到這一個呢?
“這個是之前傷了的,刺客自殺的時候,他在昏迷,這才撿了回來。”雲河太子仿佛聽到了北承風的言下之意。
北承風恍然,“哦……事情也好辦。如今既然人證有了,直接往父皇面前送人就是。謀殺儲君的罪名,可是移族問斬的。”
北雲河一直覺得北承風是個雖然細致,但比起自己來簡直莽撞的人,這會兒他這麽說,他也不覺得意外,反而解釋道,“若有這麽簡單就好了。若是父皇聽說人從我這被找出去,我又帶著這刺客上殿,他肯定是會以為我作怪,要分皇后黨手中的權勢。”
皇帝對太子的態度,自從十三皇子北承玄在五年前皇帝的壽宴上一鳴驚人之後,就一直不冷不熱地,甚至有逐年下滑之態。
如此,倒也怪不得太子瞻前顧後。
皇帝還在,儲君會不會換,這還真是不好說。尤其是在十三皇子一天天長大的情況下。
北承風想了想,就說,“大哥,雪兒已經答應,她將在一月內解決皇后的事兒,這人你就先養著,關鍵時候再拋出來吧。”
北雲河作驚訝狀,“她……她答應了?為什麽答應了?”
“因為我答應放他走了。”北承風淡淡道。
北雲河還是忍不住追問,“她……她身體怎麽樣?”
北承風瞥了他一眼,“孩子沒了,其他一切安好。”
“那就好。你們都還年輕。”他乾咳一聲,也覺得剛剛自己問的多了,“總歸,既然她應了,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事情也不能總讓一個女人做全了,扛完了。”
“大哥教訓的是。”微微低頭的男人並沒有錯過太子眼中的華光,心中一動,就問道,“雲肅的兒子如何了?”
“不大好。怕是不成了。”
“大哥打算如何做?這雲家,就這麽個獨苗,若大哥沒有什麽的作為,恐雲老頭……”
北雲河聞言想了想,又揉了揉眉心,“待事情平靜一下,本宮自會向父皇提出些事兒的。九弟你就不用擔心了。”
其實,不用北雲河明確說,北承風也知道他會提出什麽。雲錦筱年齡合適,模樣也周正,娶回來著實也是不錯的。而北承風刻意在這個時候提一提,其實不過是提醒一下北雲河,不要將目光放在不能放的人身上。
饒是她不能屬於自己,也不能屬於自己的兄弟。太子就更不行了!
第二日早上,因為說好了要等蘇雲嫿有行動的時候,再找合適的機會拋出那刺客的事情,所以北雲河和北承風兩人一個論調,都說事情要再查,雲老頭因為兒子剛咽氣,就告假在家張羅喪事,沒有來。
皇帝強烈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又安撫了太子,並讓北承風和刑部一起查這件事情,然後擼了個順天府尹。
因為宵禁的事兒是他管的,出了刺客,就是他督巡不力。
皇帝又不缺辦案的人,所以這府尹也沒了戴罪立功的機會,直接扒了官服,摘了頂戴,擼成了平民。最後,賞了不少東西下來,讓太子親自送去尚書府安慰雲肅。
這一番下來,該安撫的都安撫了,追責的也追責了。可謂是賞罰分明,博得一片“吾皇聖明”。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就散朝了。散朝之後吧,北承風被點名留了下來,召了去禦書房。
“聽說落雪小產?”皇帝關切地問道。
“出了意外,孩子沒保住。”
“可惜……大人呢?如何了?”皇帝有些緊張,這境況,卻是對皇孫都不甚在意了。
北承風如實相告,“她沒什麽問題。就是需要靜休。”
皇帝松了口氣,“人沒事就好。你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話和太子如出一轍,但是他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機會這東西吧,以後還真是未必會有了。
皇帝又拉著他問了些事情,就放他回去了,臨走前叮囑道,“什麽時候落雪好些了,就讓她多來宮裡走動走動……你母后也想她。”
誠然,皇帝這話,只不過是讓皇后做個擋箭牌而已。因為國師給了他一個任務,說要看這天命女是不是真的,就要取她血來佔卜,皇帝很好奇,於是就給兒子下了這麽道命令。
至於皇帝為什麽這麽急著確定這是不是國師口中說的系著南昭國運於一身的天命女。大抵就因為一件事——邊境不穩,打還是不打的事兒,恐怕就在不久之後了。
若南昭有這麽個神女,只要保護好了,何愁大戰不勝呢!
雖然這個說法有些不靠譜,經歷過不詳征兆,對國師深信不疑的皇帝是很相信的。而且,昨晚九王妃小產,當夜太子就遇襲,還死了個人,這種事兒,也完全被皇帝聯系起來了。簡直想不信都不行。
皇帝心中的小算盤“啪嗒啪嗒”響,一晃兩晃就晃去了皇后的昭陽殿,他打算和這個一向不怎麽對付的皇后說一說向她侄女兒取血的事兒。
由於皇帝認為皇后一向和自己不對付,又心疼侄女兒,這事兒就說的比較隱晦。可沒想到,皇后倒是一點就透,甚至當場表示,“既然此事有關我南昭國運,臣妾責無旁貸。待雪兒好些,臣妾就擺上壓驚宴,邀請雪兒進宮。”
一句話說的十分漂亮利落,讓皇帝第一次生出了“這皇后朕果然沒有白立”的感慨來。
秦婉婷一答應,皇帝就一身輕松了,愉快地找后宮美人兒遊禦花園去。誠然,他也邀請了秦婉婷,但是皇后哪裡有空和他的鶯鶯燕燕一起遊什麽禦花園啊。你花天酒地,我自然也是要風流瀟灑的。
於是,離心離德的夫妻,各自開始了美好和諧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