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看你說什麽了。”陳進斐認真地看著蘇挽月。
蘇挽月深吸了口氣之後,淡淡道,“很久之前,我曾有個得了類似病症的姐姐,我照顧了她很長的時間。所以對此有些許了解。”
“後來你姐姐治好了,是麽?”陳進斐雖然這麽問,卻不是真的要蘇挽月回答,“用你那日說的法子,換心。”
蘇挽月略微怔了怔。她本以為,自己那日說的話,定然是被陳進斐當成了癡人說夢的笑話,畢竟,甄年懷不通醫理,會相信全是因為期待。而陳進斐卻是個明白的,他明白所以他也知道“換心”兩字有多荒唐。
至少,“換心”這種前所未聞的事情對現在的醫學水平來說,是荒唐的。
所以,當陳進斐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蘇挽月是驚訝的。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竟然還放在了心上。
彼時,他們已經進了院子,也已經踏入了那間要通往冰窖的房間,蘇挽月也還暫時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來。
“蘇、挽、月。”陳進斐忽然停下了腳步,用不同於往常的口氣叫住了蘇挽月。
“誒?”挽月回過頭去略歪了腦袋,顯然有些不明白陳進斐為什麽忽然用這麽奇怪的語氣叫自己的名字。
視線中的陳進斐逆著光,他略略低下了頭,表情隱藏在陰影中,看不真切他的眉眼。他的背後是耀目的青天暖陽,而這一耀眼的光芒,卻伴隨著他接下來的動作,漸漸消失在門縫中。
蘇挽月心中說不出來的怪異,有個她十分不願意的答案,在她心中幾乎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相信陳進斐真的會如她所料的那樣做。
此刻她多麽想衝過去推開那扇門,她多麽想離開這個房間。然而,她卻沒有那麽做,只是望著陳進斐的眼神,從起初的熱切一點點地冰冷死寂下來。
一時間,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外面聒噪的蟬鳴都被隔斷在房間外了。陳進斐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蘇挽月的變化,而是自顧自地說,“蘇挽月,這就是你原本的名字,對吧?”
蘇挽月輕笑起來,“不然呢?總不能是陳先生你的名字吧。”
“果然是這樣。”陳進斐一副了然的模樣,“你不僅僅會攝魂術,你還知道一些我們所從沒有聽過見過的東西,有時候說的話我們也都聽不明白。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我原本是不相信的。直到遇見你,我才開始慢慢接受了。”
蘇挽月覺得自己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
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情緒來面對陳進斐。到底是驚訝此人的聰明,還是有可能被理解的期待,亦或者是被看穿的恐懼……她的心裡就像一團麻糾纏在一起一樣,糟糕透了。
“你……你這是嘲笑我長得像鬼麽?”她盡力想要找回場子,“就算是這樣,也不過是證明你審美可能稍微有些問題罷了。畢竟,這世上不會有長得如我這般好看的鬼啊。”
“你一向思維跳躍地比常人快很多,卻不是因為離魂症的緣故,”陳進斐說道這裡,他的背後就響起了“哢噠”一聲清響。而後他繼續道,“你的確因為那次使用攝魂術被識破而傷了精神,但並不嚴重,嚴重的是在五髒內腑裡的傷。”
蘇挽月微微皺眉,“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但是你現在說這些,是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呢?”
“我騙了承風。”陳進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向著蘇挽月所在的的方向走了兩步,“其實,自從發現你體質異於常人,竟然能讓藥性完全相反之後,我就明白了,你就是我要費盡心思想要尋找的那個人。”
蘇挽月往後退了兩步,“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但是你如果不打算帶我見婉姐姐的話,就請讓一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陪你在這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很忙。”
陳進斐不為所動,“你這麽聰明,我其實也覺得很可惜……但是,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的,我別無選擇。”
“既然你覺得很可惜。那就放了我……”蘇挽月的視線,忽然落在陳進斐身後的門鎖上,原來剛剛那一聲“哢噠”聲響,竟然是他把門鎖上了。“陳進斐!你……”
“你不是已經猜到我要幹什麽了麽?為什麽還要露出這麽驚訝的表情呢?你不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嗎?”陳進斐看著蘇挽月,“明明在百草大典那日,婉婉發病的時候,你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了我要做什麽,為什麽要留下來?為什麽不離開?如果那時候你就離開,也許你今日就不會被我困在這兒了。”
蘇挽月怔了好一會兒,覺得陳進斐這個樣子似乎有些奇怪。
陳進斐從她臉上的疑惑讀出了她心中所想。“你發現了?沒錯,我聽見不見你的聲音。你有那樣的能力,我怎麽可能半點都不防備呢?不……你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你的攝魂術我是有了解過的,只要拒絕你的聲音之後,不再與你有任何的身體接觸,你就沒辦法對我做什麽了,我說的對不對。”
“陳進斐,雖然我當時猜到了你想要幹嘛,但是卻沒有離開,那是以為我相信你不會做這麽荒唐的事,相信你會和我道歉!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相信你是北承風的知己好友!”蘇挽月的內心是崩潰的。
特麽的要是早知道這家夥竟然那麽早就已經盯上了自己,自己也不至於有這樣天真的想法,早早就應該收拾細軟逃到天涯海角,離這個變態遠遠兒地。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太子溫潤,卻口蜜腹劍;北承風忽冷忽熱飄忽不定;百裡風看著是個深情睿智的好少年事實上卻是個二貨;甄夫人病弱美人卻是個腹黑……
而眼前這位,平日裡是個吊兒郎當的花街常客,結果崩壞起來竟然是所有人中最為可怕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媽了個嘰,這人物設定簡直就跟鬧著玩兒似得,是專門來整治她蘇挽月的嗎?
“你一定覺得很失望吧。”陳進斐淡淡道,“其實我也試過放棄。畢竟你這麽聰明,又是十分難得的能和我成為朋友的人。我想過放過你,就當沒有找到能救婉婉的法子。但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就這麽看著婉婉死去……婉婉不能死,你就得代替她死。”
蘇挽月覺得,這廝已經完全進入情癡加醫學怪人模式了,而一般這種模式的都是變態,所以,自己對他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關鍵是,說什麽這廝都不可能聽見,說什麽都是無濟於事。
既然多說無益,那就只能用行動來博得自己的生存權了。
饒是陳進斐華佗在世,她也不相信,在這樣的條件下可能移植心臟成功。小說裡隨便寫寫也就算了。但是,這可是赤裸裸的現實啊,刀入肉要見血,沒麻藥會痛死,沒有體外循環摘心就死,沒有心電監測完全無法監測病人狀況,沒有抗生素會感染……
更重要的是,就身高、體重而言,她和甄夫人真的一點都不像的好麽。心臟就是個發動機,不一樣的機器發動機型號不同,就算要換也要換型號一樣的好麽?!別他媽逗我了行麽!
陳進斐有這樣想法,十分超前,十分牛逼,但是就從他選心臟的眼光來看,還是十分欠缺科學的。如此一來,手術結果基本可以預料——要想手術成功,地府十日遊後再還陽恐怕都比這個容易。
再則,雖然她是個配角,可她穿越過來,九死一生努力活到現在也不是為了成為一個人的小白鼠或者成為一個人的更換器官啊。
配角兒也是有尊嚴的好嘛!配角也不願意就這麽屈辱地死去好嘛!
她默默地摸出藏在身上的那根海魂簪。
簪子不如某夜用的那根長,但這也是她現在能拿到的唯一武器了。
陳進斐的武功應該不算厲害,無論如何,能堅持多久就多久,只要能撐到北承風回來,他肯定能發現異常找過來的。
又或者,百裡風不甘心,再折回來。這樣的事兒他也不是乾一次兩次了。總歸……堅持久了,總還是有生機的,我可不想就這樣束手就擒,然後任人宰割……
“你覺得,憑這一根簪子,就能堅持到承風回來?”陳進斐真不愧是智商和思維方式都快的趕上她的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蘇挽月臉色有些難看,但眼神還算堅定。
“你也太異想天開了些,放棄吧,承風此去安陽,就算是只露個臉,回來也得明日了。更何況,秦落雪回來了,你這個冒牌貨自然不再被需要,你還在奢求什麽呢?”誠然,這最後一句,是陳進斐要打擊蘇挽月強大的心理防線而故意說的。
蘇挽月這個對手,他一直定位的很強大,因為她有太多層出不窮的點子來脫險。而為了讓她失去這樣的能力,亂她心緒顯然是個很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