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嵐瞪了她一眼，像是有些不滿的樣子，囁嚅道：“我這撿回來的時候，可都是覺得他一臉可造之材的樣子呢。”

  “那也應該是之前的遭遇磨煉了他吧。”綠意補充道。

  “和你說話還真是掃興。”白羽嵐撇撇嘴：“你就不能誇誇我兩句？”

  說著，白羽嵐還衝綠意眨眨眼，若是之前，綠意還會應和兩句，然而現在就只會敷衍似的點點頭，一點感覺都沒有，翻了個白眼道：“夫人你要是想要聽那些好聽話，其實完全不用和我說的，不光是今早的祈月行，還是那些從前圍繞在夫人身邊的鶯鶯燕燕，都會說好聽的呢。”

  恨不得把夫人誇成一朵花兒似的。

  不過，倒是有一個人例外，綠意忽然想起來夫人的原配，還真是個糟心事兒。

  “也是，不過那些人，我覺得他們誇我，都沒有什麽成就感。”白羽嵐支著下頜，有些出神地想道。

  兩人在不知不覺地交談中，馬車已經到了那家店鋪門口，白羽嵐再次看見明安的時候，他還穿著一身學徒的天青色長衣，但是明顯的是，他現在做的事情也變多了，就像是已經從學徒級別完全轉換了似的。

  但是，白羽嵐和綠意下馬車過去，正瞧見明安正在搬東西，她想去幫著他搬一個小箱子，卻直接被明安給拒絕了，他撇過頭，直接搬上那個箱子，盡管有些吃力，但還是悶聲不吭地搬到了掌櫃那兒去。

  全程中，沒有看她一眼.
  白羽嵐有一瞬間的驚訝，這究竟是怎麽了？難道是她做了什麽壞事不成？現在直接惹到了明安？可她自詡最近和明安都沒有什麽接觸啊。

  白羽嵐大步走上前去，在掌櫃的那邊詢問了明安最近的狀況，這才有些好奇道：“明安之前一直是這個樣子麽？莫非是心情不好？”

  “夫人想多了，明安在店裡，和其他的店員們都相處的很是愉快呢，一直都是一張笑臉，也很少看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不過夫人剛剛進屋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就這個樣子了，夫人不要介意，可能是平常都沒有生氣，有時候就會情緒爆發一下吧。”掌櫃地眯著眼睛笑，溫和地解釋了一番。

  不過白羽嵐倒是絲毫都沒有被這個答案給安慰到，反倒是越發地煩躁起來，她究竟是做了什麽事才讓別人的態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呢？

  她走上前去，放軟了聲音，瞧見明安正在一邊安靜地擦拭著珠寶首飾上面沾上的灰塵，一絲不苟地，擦完後，她見著那些珠寶的界面上，簡直就是要發光了似的。

  他神色專注，還是沒有朝著白羽嵐投過來一個眼神，白羽嵐被弄得愈發有些苦惱了。

  “明安。”她輕聲呼喚道：“你是心情不好麽？”

  夫人這宛如母性光輝爆發的時候，還真是弱智的不堪一擊，在她身後的綠意覺得簡直沒眼看，這個明安才撿回來多久啊，就因為是個孩子，夫人的態度就這麽好麽？還有，這小破孩兒板著一張臉，難道還以為被人會很想看他的臉色麽？
  誰知明安還當真是在和她鬧別扭，她問，他便不鹹不淡地回答道：“沒有，只是生活上有些瑣事而已。”

  這宛如小大人似的語氣，讓白羽嵐又是一番感慨，這個孩子，還真是小小年紀，就背負了這麽多，讓人頗有幾分惋惜啊。

  “有什麽苦難的話，就記得與我說啊。”白羽嵐笑著道：“我會幫助你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伸出手，在明安的頭髮上摸了摸，帶著一臉慈祥和藹的笑意，讓明安頗有幾分不自在，更何況，這個母親一般的笑容，或許也並非是為了他們，他想不通，為何白羽嵐分明都找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還能透過他，看見自己的孩子麽？

  他並不想成為別人的替代品，那樣就與從前並無分別。

  “沒關系，夫人不必在意，都是些瑣碎的小事而已。”這樣說著，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像是藏匿著無盡的心緒，蜿蜒百轉。

  可他越是這樣說，白羽嵐便越發覺得心緒不寧，關心道：“和我說說吧，是什麽樣的小事。”

  這樣追問的態度，可不像是自家夫人在正常的時候，會做出來的事情，綠意又扶額歎息一聲，這都是遇上的個什麽事兒啊，日後一定得和夫人說說，關於她這無處泛濫的同情心。

  明安瞥了一眼綠意，就知道綠意是在想些什麽，恐怕是覺得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和白府上也沒有什麽聯系，是完全沒必要管的那種人，這種陌生的眼神，他見得太多了。

  “夫人之前將我撿回來，又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幫助妹妹恢復光明，我的確是很感激夫人，但是我可以通過努力地工作去回報夫人，但是有些事情，還希望夫人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地去探查別人的隱痛。”明安看著她，十分冷靜地說道。

  這讓白羽嵐也有幾分不好受，這樣看來，她像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再者，明安本來就應該是個有過去的人呢，啊，她怎麽會犯這樣的忌諱。

  “好吧好吧，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我不問了，不過你有什麽事兒一定要和我說。”

  說完，白羽嵐又忍不住去摸了摸明安的頭髮，他頭髮松松軟軟的，現在做了書童後，頭上鼓起來一個包子似的發髻，讓人看著倍覺可愛。

  明安有些不情願地接受白羽嵐蹂躪著他的頭髮，垂著頭，掩去了他的神色，也不知道心裡是在想些什麽。

  等到白羽嵐又在店裡逛了一圈後，準備離開的時候，明安這才停下來擦拭店鋪裡的物事的動作，站到門口，朝著那邊的馬車外看了一眼，白羽嵐也瞧見了他，在上馬車的時候，伸出手朝他招了招，隨後進馬車，便不見了蹤影。

  馬車緩緩駛去，明安也退回了店鋪裡面，像是有些走神的樣子。

  明安本來就不大，加上他小小年紀，便看起來十分成熟的狀態，一向是叫老板很心疼，對他也格外地友好，如今這情況，怎麽會看不出來這孩子對夫人十分留戀。

  不過也是，夫人在外面，也一直都是很溫柔的樣子，尤其是對待孩子，總會很寬容，還會時不時地散發出一種善良溫和的氣息，盡管在商場上，這些對於夫人來說，完全不適應。

  這樣的夫人，這種從小缺愛，沒有母親的孩子，會有所留戀，也不稀奇。

  “明安。”掌櫃的叫了他一聲：“你過來一下。”

  明安這才後知後覺地走過去，畢恭畢敬道：“怎麽了？有什麽吩咐麽？”

  就算是在店裡生活了這般久，明安也是一直沒有改變之前的這種作風，像是生活在一種很有組織紀律性的地方，所帶來的習慣，幾乎是條件反射，掌櫃的在心裡又默默吐槽了一句自家老板娘可能又撿回來一個不簡單的。

  但是這樣的明安又顯得很可憐，分明其他店員相處之間，都很是融洽，而他，總有幾分冷漠距離感的疏離。

  “沒什麽，只是看你很舍不得老板娘離開似的。”掌櫃的倒是一語道破，但是他長相也十分成熟，再加上在明安眼中，一直都扮演著一個宛若長輩似的角色，他這樣說，倒是沒有叫明安反感，反倒是引起了他的共鳴。

  “嗯，我的確很是感激白夫人。”明安垂眸道。

  家中那送來的衣服，也都整整齊齊地疊著，一點都沒有動。

  或許夫人不知道的是，他和妹妹的確是逃難逃出來的，但究竟是哪個慘痛宛如地獄般的地方，她這樣生活的如此明媚的人，是遠遠不會知曉的。

  思及此，明安不由自主地歎息一聲，那個世界，他也並不想讓夫人這樣乾淨明媚的人知道。

  “既然感激夫人，為何方才是那樣的態度呢？”掌櫃的有幾分好奇道：“若是你表現的好一點，可能夫人會留的再久一些。”

  “因為，那是夫人透過我，看見的另外一個孩子。”明安斂眸道。

  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自然是沒法承受太多的委屈與失落，正因為他見過那個孩子，所以他知道，那一對兄妹的確有很多地方與他和妹妹很像，但又有很多不像，單單是他的陰暗，就完全比不過那個孩子。

  “另外一個孩子？”掌櫃的有些驚訝，隨後想到這位夫人來蓮城之前的一點傳聞，可能是夫人的親生子。

  “但夫人現在見著你，也還是稱呼你為明安，也並不會叫你去配合她做一些像是她孩子喜好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夫人並未完全將你當做她的親生孩子一樣，你們是單獨的個體，單獨被夫人所喜愛，你還是明安。”掌櫃的語重心長道。

  誰知明安還是格外冷淡，沉默半晌後，只是有些憂傷似的談到心中想法：“可是我並不想做替代品。”

  或許是因為掌櫃的顯得很是年長，讓他有幾分安全感，就一時失了警惕心，放松了自己，但是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說過自己心底真實的想法了。

  “為什麽你會覺得是替代品呢？看起來，你已經見過那個孩子了，但是夫人現在還是對你如此之好，也折過來探望你，若是你一支如此疏離，就算是夫人仍然心疼你，但心疼夫人的人，一定會勸阻夫人不再來看你的。”掌櫃的勸說著：“如此，你和白夫人的距離，豈非是越來越遠？”

  宛如醍醐灌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