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全搖頭,“她的臉有被啃噬的痕跡,像是——被什麽東西咬的……想來過程必然極其痛苦,但我查過她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也沒有中毒的痕跡,但是她既沒有掙扎也沒有尖叫……這就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說,她極有可能是在清醒的狀態下遇害的?”
張子全點點頭,“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小二快手快腳的過來上菜,聽到幾人好像在說那張府小姐的事情,也跟著歎氣,“可不是說麽,那張府小姐可是遠近馳名的大美人啊,昨兒個才和錢老爺家的大公子定了親,沒想到今天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張子全一愣,“那錢公子……”
小二邊給擺餐盤邊歎氣,“所以說這事可憐啊,那錢公子聽說未來娘子被害,哭鬧了一下午,不到晚上就投了井啦!張家和錢家都是咱們這兒頂富貴的大善人,大家都說是妖物害人呢,幾位客官晚上可不要出門了。”
月珩正拿著兩壺酒蹦蹦跳跳上樓梯,聽到小二的話,險些沒絆倒在門檻上,一雙眼睛瞪的溜溜圓,“真有妖物啊?”
“害人不淺呐。”那小二搖頭歎氣,拿著上菜的提盒下樓去了。
原本飯時已過,中午又吃的匆忙,正是該餓的時候,月珩拿起筷子,見鳳九卿和張子全兩人皆是憂愁之色,想起來張小姐那恐怖的死狀,又歎口氣把筷子放下了。
鳳九卿拿過來她放桌上的酒壺,聞了聞,“喲,是上好的桃花醉。怎麽,胃口不好?”
月珩眨眨眼,“嗯,想吐。”
鳳九卿摸著下巴瞧她肚子,“這就有了?”
月珩伸手去掐他胳膊……
張子全笑笑,自斟自飲起來,這世上之事總是如此,無論才貌還是名利,有些人費盡心機勞心勞力一輩子也未必追的上一樣,而眼前這兩位生來就佔了大半,猶不知足。
兩個人正鬧著,只聽咚咚咚一陣腳步聲,方曉蝶回來了。
還沒進門,就聽到他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妹子啊,快給我拿碗飯來。”
鳳九卿挑眉,叫得這個順嘴,還真不客氣。
月珩趕忙給他盛飯,這盛飯的杓子還沒放下,方曉蝶已經吃完了一碗,又把碗遞過來了。月珩又給他盛上一碗,趕忙吩咐小二再去拿些酒菜來。
“衙門那邊可查出什麽來了?”
方曉蝶又吃了一碗,才清清嗓子,幾人瞪著眼睛以為他帶回來了什麽重要線索,只聽他那大嗓門咳嗽一聲,很正經的抬起頭來看著幾個人搖了搖頭,“沒有。”
張子全有一種被噎住的感覺,“那……可曾打聽到什麽消息了?”
方曉蝶又認真搖頭,“也沒有。”
張子全再次被噎住,“咳咳,那,你這忙活一下午,都有什麽收獲?”
方曉蝶緊著趁空檔又吃了兩碗飯,聽到張子全的話,抬起頭認真想了想,撓撓頭,“倒是,聽了幾個故事。”
“哦?什麽故事?”月珩一聽有故事聽,眼睛一亮。
方曉蝶仔細琢磨著該從哪兒開始講。
正好小二過來加菜,看這人老實的過分,忍不住插嘴,“幾位客官不知,咱們這地兒啊,邪性!多年前就有妖怪出沒,這安穩了許多年,今年突然怪事頻發,怕是又要有災禍降臨啊。”
鳳九卿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小二手中的食盒裡,“詳細說說。”
那小二神情糾結,看了看銀子,又看了看四周,回身關上門,趕忙收了銀子塞在胸口,小聲開口,“咱們這兒每年魚水節都有個開幕典禮,由四位鄉紳舉辦,錢家開金銀鋪子最是有錢,張家開船塢就出一些畫舫,劉家開酒樓,主要給畫舫上提供酒菜,李家開窯館,便派出一些最美的窯姐兒出來唱歌跳舞,還會選出花魁來。很多有錢的公子哥都會參加,要有人願意花重金,當晚便可到花魁房中留宿。”小二壞笑了一下,又想起什麽來似的壓低了些聲音,“不過也是奇怪,怪事就是從那天開始的,今年的花魁叫柳無雙,那可真叫一個才貌雙絕!幾位客官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柳姑娘人挺好的,長得漂亮唱歌好聽跳舞也好看……很多漂亮的窯姐兒脾氣都可大了,她有時候跟著來我們這兒吃飯或者唱歌,從來對我們都輕聲細語客客氣氣的,所以大家都挺喜歡她的。不過,這人也是可憐,她自幼父母雙亡,是被鄰居家王婆婆收養長大的,王婆婆家裡頭還帶著個傻兒子,這也是從王婆婆一病不起,柳姑娘為了籌藥錢,才自願賣身到了青樓……”小二一看就是個口角伶俐的,說了一會發現自己扯得有點遠,趕忙往回拽, “只是不知怎的,剛選上花魁,當晚便慘死在房中,面目全非啊,都說是被妖精咬的!您說這是不是作孽!那妖怪怎麽就挑了她呢!那晚在她房中留宿的劉公子當時就嚇瘋了呀!之後縣太爺要求停止舉辦魚水節,徹查此案,但幾位鄉紳老爺都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了。這不,今天又出事了。”
月珩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柳姑娘悲慘的身世,有些感慨,這姑娘雖然賣身青樓卻實在是個至純至孝的女子,為了報答養母恩情,一個弱女子恐怕也是實在走投無路,算得上是有情有義了,忍不住跟著歎氣,戳戳旁邊的鳳九卿,“這柳姑娘去了,她家裡頭……”
鳳九卿拍拍她,示意他會安排好的,然後繼續問那小二,“這瘋了的劉公子、跳井的錢大公子,和今天出事的張家小姐……莫不就是幾位鄉紳老爺家的子嗣?”
小二歎氣,“正是如此啊!但都說是有妖怪,不宜聲張,而且官府介入之後,就還遲遲沒有辦喪事呢。”
月珩突然想起來,這小二話裡似乎意有所指,“你說此地多年前就有妖怪出沒又是怎麽回事?”
小二想了想,撓了撓頭,“這些舊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聽人說,大概二十年前曾發過一次水患,死了不少人,當時多虧了有個老道士出手相助,才能有些人口生還,幾位鄉紳老爺應該是以前便住在此處的,咱們這些人都是近二十年從其他地方搬來的了。”
鳳九卿點點頭,讓那小二下去了。
“那水島山莊破敗後,骨圖多半流落在如今勢利最大的四大鄉紳手中。如今看來,當年的事情果然有些蹊蹺,這四位老爺也未必像表面傳聞的慈善啊。”
方曉蝶點頭示意那人說得不錯,“那劉公子瘋得厲害,一直喊些胡話,有妖怪啊,或者別吃我啊什麽的……”
張子全疑惑,“那他應當是看到了些什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瘋……”
“你認為這事是人做的,而非妖怪?”鳳九卿挑眉。
張子全擺擺手,“我不信那些。必然有人裝神弄鬼!只是那凶手既然能容劉公子活下來,必然有他的緣由。”
月珩一拍桌子,“說不定這劉公子就是凶手!”
張子全蹙眉,“只是這劉公子為何要害人,事情怕是沒有這麽簡單。不過,這位劉公子和那小二說的那位當年的老道士,以及這幾位老爺之間,應該有些外人不知道的故事,問怕是問不出來的。”
鳳九卿點頭,叫來幾個影衛,讓他們查探查探當年那位老道士如今是否尚在人世、身在何處,又叫人盯著這位劉公子,看他是真瘋還是裝瘋,幾個人商議著第二天去縣衙查查過去二十年的舊檔,看能不能查出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幾個人帶著各自的心思回房休息了。
唯有方曉蝶是個萬事不往心裡去的直腸子,頭一碰了枕頭就睡死過去了,呼嚕聲隔著牆都還能依稀聽得到。
月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又好像是不曾睡著過,直到徹底醒了,才發覺自己是做了一宿的怪夢,早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起來時還有點迷迷糊糊的。
鳳九卿正端著碗桃花甜酪過來,就見月珩正站在門口發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這是杵在這兒等我呢?”
月珩意興闌珊,懶得跟他打趣,抬頭看見鳳九卿手裡的碗,抿嘴,“餓。”
鳳九卿嘴角抽了抽,給她把那碗甜酪端進屋子放桌上,看月珩轉過身來眼睛直盯著桌上的碗,腳下卻沒挪動,看著不似平日裡靈動,有些呆呆的。
鳳九卿有些想笑,給她拿過披風披上,拽到桌邊按在凳子上,“你這是晚上也招了什麽妖怪,讓人勾了魂去了?”
月珩打個哈欠,那杓子去舀碗裡的甜酪,“別提了,一晚上沒睡好,一會是張小姐一會是那小狗小猴子的,亂得很。”
鳳九卿點點頭,“剛剛錢府遞了帖子來,邀請咱們過府敘話,說下午邀請了有名的雜耍班子,還有人魚表演呢。”
“好端端的請咱們做什麽,莫不是舊相識?”月珩自顧自吃著,隨口搭話,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錢府?那個殉情的公子家?他們還有心情請雜耍班子?”
鳳九卿看她像隻小刺蝟似的一下子就炸毛了,心裡覺得好笑,抬手摸摸她腦袋。
月珩一巴掌拍開,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嘖嘖,這帖子,是昨天那個丟了個牌子過來錢小姐送來的吧。”
鳳九卿乖乖點頭。
“哼,她興致倒好,全不似剛死了兄弟的。”
鳳九卿湊近了些,“那同去麽?”
月珩瞪眼,“不去?!你想私會佳人,都不許我們跟著看看熱鬧?”
剛走到門口的張子全“噗嗤”一聲樂了,“這錢府總覺得古怪,有機會去看看也好。”
月珩歪頭,“我倒曾聽夫子說過人魚的故事,可那不都是傳說麽,夫子也說信不得呢。”
鳳九卿挑眉,這丫頭精神好像突然好起來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