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珩在尹老爺子家裡上上下下,連床底下都看了,也沒看到那婦人的身影。
月珩又大聲叫了幾聲,依然沒人回答。
看來人不在這兒。
可是一路過來,這巷子裡也沒什麽岔路口,能去哪兒呢。
還是說,月珩想著想著,突然有些心驚——糟了!該不會那尹老頭子是騙自己的吧,可能柳大姐根本就是去外頭請大夫了,他這莫非是對人家有什麽圖謀,把自己給支開呢!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可是,這窮苦可憐又渾身是病的婦人,和一個癡癡傻傻此刻又昏迷不醒的小孩子,他有什麽可圖謀的呢?
實在想不明白,不管了,還是先回去看看,也說不準是自己一時著急眼花,或者什麽緣由錯過了,人家已經回到家裡去了呢。
月珩吸吸鼻子,剛剛只顧著著急,此刻才聞到屋子裡的酒香之氣。她心裡嘀咕——這老酒鬼,難怪天天爛醉如泥瘋瘋癲癲的,感情是家裡頭淨藏著好酒呢!畢竟是人家家裡,而且找人又不是找東西,這麽大一個人不需要仔細翻找,所以屋子裡東西擺設基本都還是原樣,月珩把門給他掩上,回身出了大門,快步往柳大姐家裡方向走。
她步子走得快些,突然腳底下一滑,險些沒摔倒在地上,身子往前滑行了半步,手扶了扶一側的牆壁,勉強穩住了身子。
牆壁上都是濕滑柔軟的青苔,她用手按上去,隱隱能看到一個手印。
而這個手印旁邊——還有一個手印!
月珩一驚,仔細去看,那手印還隱隱帶著一些似乎是血跡一樣的暗紅色!那手印上雖然有些像是血跡的東西,但在滿是青苔的牆壁上看起來卻並不算顯眼,所以她此刻也不知道這個血手印是剛剛就有的,還是在自己去尹老爺子家的這段時間才出現的。
這裡怎麽會有一個血手印呢?月珩伸手去摸那手印,對著自己的手比了比,大小差不多,看來應當也是名女子的手。
上面的血跡微微有些乾涸,但江南濕潤多雨,青苔上更是濕滑,她此刻也不敢確定,這個血手印是不是新鮮印上去的。
眼角的余光瞥見地上似乎也有些紅色的痕跡,滲進泥土裡幾乎看不出什麽端倪,只是在地上的青苔上也有一些殘余。剛剛還以為是青苔太滑,自己又走得急才險些摔倒,原來地上也有這樣的血跡啊。月珩蹲下身子看了看地上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滲透到泥土裡的關系,看起來地面上的血跡只有很少一點,少到——如果不是她剛好瞥見,幾乎發現不了的程度。
這應該是人血吧?月珩想著,既然牆上有人的手印,這地上的如果真的是血,應該就是人血沒錯了吧。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空蕩蕩的小巷子裡也沒有什麽別的線索,月珩決定還是先回柳大姐家。
……
而此時的鳳九卿,剛剛穿過幽深陰暗的地下水渠,從井口裡竄上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擰了一把濕淋淋的衣服,站到院子裡,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至少有一件事不對——那些貓兒,全都不見了。
想到之前那滿院子幾百隻的貓兒,他幾乎以為自己是找錯了出口。
可是這位置、方向、距離應該都沒錯,而且這段水渠裡也並沒有發現什麽明顯的岔路,總不至於是走錯了地方吧。
難怪說是鬼貓了,貓兒這種生物自帶幾分靈異神秘,而且這些小東西本就動作輕盈,再加上這隱秘的地下水渠,一隻隻弄得神出鬼沒的,不了解實情的人見了還真有些嚇人。
“喵嗚——”
聽到一聲熟悉的貓叫聲,鳳九卿循著叫聲傳來的方向去看,果然,那隻小黑貓此刻正站在井口上方看著自己。
鳳九卿笑笑,蹲下身子衝那貓兒招招手,“你還真在這兒等我回來呢?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呢,怎麽全都不見了?”
那貓兒順從的湊到他身邊,仰頭讓他撓下巴上的毛。
鳳九卿突然發現,這貓兒脖子上似乎戴了個什麽東西,隱藏在厚厚的貓毛下面,還真不容易發現。
此時光線已經暗了下來,他用手去摸,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好像是枚木質的鈴鐺。
難怪這貓兒雖然戴著鈴鐺,卻不曾聽到鈴鐺的響聲,原來裡面只是放了一個小小的藥包,並沒有鈴鐺心。這藥包聞起來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木頭似乎也是尋常的木頭,古樸到上面連花紋都沒有,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用處,也可能只是主人隨便找了個物什給自己家寵物做個標記罷了。
不過,這至少可以說明一件事——這隻貓兒確實是有主人的。雖然不知道外面那些貓兒是不是都如那個衙役所說是萬老頭,也就是現在的尹老爺子所養,這裡大概是尹老爺子的舊宅,只是看起來荒廢已久。也或許那些貓兒只是尋了個無人居住之處安家也未可知。
那貓兒看鳳九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用腦袋蹭了蹭他。
從他腳邊跳開一些,往屋子裡走。
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他。
看鳳九卿仍在原地,那貓兒叫了一聲,“喵嗚——”
“你是讓我跟著你到屋子裡去嗎?”鳳九卿看了看屋門上的厚厚的灰塵,“這地方看起來荒廢許久了吧,木門都有些腐朽了,可不像有人住的樣子啊。”
那貓兒自然不會回答鳳九卿的問題。屋門是半掩著的,那貓兒並沒有理會鳳九卿的疑惑,靈巧的跳過門檻,進了屋子。
鳳九卿在後面跟上,屋子裡有一點微弱的火光,一隻點燃著的白色蠟燭發出幽暗的光,白蠟的蠟油正緩緩滴落在桌子,隨著一人一貓的進入,不知道是不是帶起來些風,火光搖曳,把屋裡的人影物影都映照的搖來晃去,靠近火光的物品的影子更是被映照的巨大無比,整個扭曲不成比例的影子世界,看起來有些滲人。
屋子裡沒有人,只有一張桌子,四張椅子,一張床。
屋子裡點著蠟燭,說明應該是有人來過,看蠟燭燃燒的情況,人走絕對不會超過2個時辰。
只是白天來的時候並沒有進來觀瞧一番,而且當時天光正亮,即便屋子裡有蠟燭點燃,在屋外也很難看出來。
鳳九卿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桌子上有些灰塵,茶壺看起來卻是乾淨的,兩隻茶杯一隻口朝上,一隻翻過來蓋在桌上,看起來都還算乾淨。四張椅子上都落滿了灰塵。床鋪倒是乾乾淨淨。看來,這間屋子應該是閑置已久,不過偶爾還會有人過來,今天這情況可以確定是有人來過沒錯,而且從時間來看,應該不是那尹老爺子。而且尹老爺子見到自己的態度,也不像是這黑貓的主人。從整間屋子的情況來看,可能不時還有人在此居住,大概也是來去匆匆吧,至少看起來,這屋子裡的陳設,除了床鋪之外,只動了水杯和茶壺,其他地方幾乎都沒有動過的痕跡。
那貓兒靈巧的一躍上了床鋪,在枕頭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下,叫了一聲,“喵嗚——”
鳳九卿有些不解的看那隻黑貓,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他走到床邊坐下,把那貓兒拎起來放在懷裡揉毛,“你如果會說話多好呀,這猜來猜去的多費勁,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的主人究竟是誰呢,是他讓你來的麽,來做什麽呢……唉,就算你想告訴我,我也是聽不懂的。”
鳳九卿想,這人引著自己來到這所舊宅院,又讓這黑貓帶自己發現了水井下的地下水渠,隨之找到了尹老爺子,對當年的舊聞多多少少算是有了些頭緒。那如今,自己回到這宅院裡,他為何還不現身?弄這些蠟燭什麽的神神秘秘的,想要搞什麽鬼?
只是,對於他一個從來沒養過寵物的人來說,想要了解這黑貓的意思幾乎全部靠猜,也好在這貓兒伶俐通人性的很,想要猜它的意思,似乎並不需要耗費很多力氣。鳳九卿想了想,有點想笑,大概是和月珩相處的久了,也有了這種奇特的“猜心”能力,鳳九卿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月珩的心思不光是難猜而且還又瞬息萬變。就拿這次她偷逃出宮來說,也不知道這丫頭是在鬧什麽別扭,雖然她在宮裡待久了也像隻蔫蔫兒的聳拉著耳朵的貓咪,總是三五不時的要跑出去撒撒歡。但這次,他心裡總有些擔憂,雖然一直沒什麽大事發生,但他總覺得,月珩不太像只是悶壞了想要出宮來玩的樣子,她心裡藏著什麽事情麽?可一個久居深宮的公主,受盡了萬千寵愛,又會有什麽讓她如此介懷的秘密呢……而且,她對自己的態度總是若即若離的,不管自己怎麽逗她,好像她也是興趣缺缺,就算是好的時候也不像從前那般親密無間。鳳九卿不太懂,這怎麽看也不像是害羞啊,是因為女孩子長大了都會變成這樣麽?有什麽話不能明明白白說清楚呢,非得憋在心裡,讓別人去猜呢。猜對了還好,若是猜錯了又免不了生悶氣……
鳳九卿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覺得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該不會,這丫頭變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