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珩感覺,自己好像是從極其深極其黑暗的湖底,艱難的……緩慢的……向上遊動,向著那一點點的光亮處,努力的行進著……刺骨的冰寒透骨而來,提醒著她不可以放棄……耳畔是說不清的什麽聲音,像是有人在呢喃,又像是遠遠傳來的嘶吼之聲,仔細去聽,卻又似乎只是風聲透過水底的無聲嗚咽……她用盡力氣遊啊遊……終於,那頭頂處一星一點的光亮愈加明顯起來,她不敢放棄,更加努力的用盡力氣遊著……遊著……忽然……那光亮似乎擴大了一些,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也突然通暢了幾分……整個身體從原本的沉重不堪之中,逐漸緩和了下來……她好不容易費力睜開眼睛……原來,周圍並沒有什麽水,自己也並不是身在湖底……這麽說,剛剛的一切,都是身在夢中……月珩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這場夢做的好累好疲憊……好像真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腦袋裡面更是撕裂一樣的疼痛……
月珩看了看四周,有些懵,她眯了眯眼睛,用力想看清周圍的景色,卻感覺眼前都是一片迷蒙之色,似乎,看什麽都像隔著一層窗紗似的……她又揉了揉眼睛,再使勁去看,卻還是看不真切……月珩微微蹙眉,旁邊似乎有人在輕輕拍著自己的脊背,那感覺卻又不像是拍在自己身上,感覺如同隔著厚重的棉被似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那感覺也有些不真實,雖然有感覺,卻又好像是摸在別人的身上似的……旁邊的人似乎正在和自己說著什麽,那聲音聽起來,也仿佛是在山的對面飄過來的喊話一般,影影綽綽的就縈繞在耳畔,卻有些虛無縹緲,無論她怎麽用力去聽,總是聽不真切……
隨著那輕輕拍背的動作,月珩卻感覺胸口有一口氣鬱結不散,幾乎讓她難以呼吸,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月珩一手捶著胸口,一手抓住旁邊的人,她還不知道旁邊是誰在扶著自己,她想說什麽想問什麽……卻一連咳嗽了好半晌,才總算覺得,胸口那一股子鬱結之氣,略微有些微微緩解過來……
月珩此番以個人的精神本原引出了夢魘,自然是消耗極大的。其實,幻境雖然是虛幻之境,卻對人的精神力量消耗極大,而且她全無內力護體,又深入陣眼中心,多多少少會受到那藥草的一些影響,再加上她為了築造幻境、保持幻境的穩固,實則是被動地耗費了太多心力的緣故……而且她其間還以一絲意識強行闖入了幻陣之中,這幾乎相當於個人的一縷神識離體,雖然不至於對身體有什麽影響,卻也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恢復。
月珩輕輕搖了搖腦袋,揉了揉眼睛,感覺似乎略微清醒了一些。
“你感覺怎麽樣啦?”小神童看月珩似乎好了一些,又替她輕輕拍著後背順氣,趕忙關切地問道。
月珩看著小神童,用力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辨認著他的樣子……
他苦哈哈的看著月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你……你……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
月珩只是有些看不太清,倒不至於認不出人來,她看他驚訝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拍了他腦門一下,“化成灰也認得!”
小神童剛微微松了口氣,但又趕忙吐了幾口口水,“啊呸呸呸呸呸呸……說什麽化成灰,我才不要化成灰呢……你都不知道剛剛多麽驚險啊!咱們啊,這差點就都要真的化成灰了!”
月珩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腦袋,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麽麽?”她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哦,對了,那幻陣如何了?夢魘呢?”
小神童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趕忙捂嘴,還好月珩這會子眼神不好,精神也有些渙散,並沒有對他的話太過留意。他趕忙隨著月珩的問題轉移開話題,“哦,如今,幻陣已經算是完全被破了,這鏡陣失去了守衛,大概也不過就是個空陣而已了吧,喏,”他指了指正朝著井口方向走去的鳳九卿和張子全,“他們去把陣眼破壞掉,咱們就可以從這鏡陣出去了。唉,我還當這一趟好玩,這倒是好玩了,好險沒把命玩進去……”小神童還嘀嘀咕咕埋怨著,大概就是自己不該跟著來啊,這一次真是太倒霉了,或者如果自己沒有來現在應該在做什麽之類的……
月珩聽著雖然感覺耳朵旁邊好像有一隻小蜜蜂似的嗡嗡嗡嗡嗡嗡的吵個不停,可也總算是在這破敗之地,難得的找到了一絲生氣……
她順著小神童的手指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只是,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元氣未愈的緣故,還是有些看不太清晰。
……
“子全,這鏡陣的陣眼,如今已經徹底失去了守衛,是不是只需要破壞了這陣眼就可以出陣了?”鳳九卿站在井口一旁,看了看這井口的布置,回頭又看了看張子全。
張子全也走了過來,他神色還有些凝重,“的確如此……只是,不知道對方在這鏡陣之中,還有沒有留什麽後手,咱們,還是不可掉以輕心啊……”張子全仔細查探了井口附近的每一個細小的擺設布置,神色越來越凝重,他沉聲道,“果然不錯……這陣眼之處,竟然還有玄機,”他指了指那些石塊的布置,對鳳九卿說道,“你看,這些石塊,初看之下似乎只是隨意堆砌,但卻巧妙的連成了雲水之陣的陣中陣法,如果妄動,便會招來井水倒灌……”
鳳九卿對陣法之術雖然不如張子全一般浸淫多年,鑽研此項,不過他行軍打仗也有多年,對這些術法多少是有些了解的,於是問道,“雲水之陣……那……我們是否能使用土掩之法來破解呢?”
張子全先是有些驚訝,隨即想到了什麽似的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我剛剛也是這麽想的,按常理來說,一般以土掩之法對付水淹之術也算是萬全之策了,不過也有一個特殊情況。你可知道,水可以滅火,但若是在熊熊烈火之上,隻滴上幾滴水,那火就非但無法被澆滅,反而這點水還會助燃火勢,讓火越燒越凶……咱們此時位於水島之上,地形地勢十分特殊,乃是形成了群水環島之勢,水量遠遠大於土的量,所以,即便我們能夠把這裡所有的土都調動起來,也不過是如同那滴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上的幾滴水,恐怕,還是無法掩住洶湧的井水倒灌啊……”
鳳九卿聽張子全這麽一說,倒是瞬間明白了過來,了然的點點頭,“奇門遁甲之術果然玄妙至極……只是,我們如若不能以土掩之法對付這水攻,你可還有什麽別的方法麽……”
張子全皺了皺眉,“五行生克之間的確是玄之又玄,並不是只看表面就能判斷的……與其在這裡死磕破解之法,我倒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或許……可以一試……只是……這或許……有些太過冒險了。”
鳳九卿笑了笑,拍了拍張子全的肩膀,“哈哈,事到如今,你倒畏首畏尾起來了?”
張子全苦笑著搖了搖頭“唉……原也是我提議要來此處的,卻不想,竟然已經是被人盯上,在此處做了陷阱……實在是考慮不周、萬分羞愧啊……”他正了正神色,“不過,我既然把你們帶來了,就一定要帶你們出去,就算拋開身份地位,左不過朋友一場,我也總要對你們這一家老小的負責啊。”說著,他瞥了瞥後面的月珩和小神童。
鳳九卿也看了看正在和小神童說著什麽的月珩,回頭對張子全說道,“你還有什麽方法,就快說吧,此地不宜久留。需要我做些什麽?”
張子全看了看鳳九卿,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想布天雷陣,引天雷入鏡陣,擊碎陣眼,破陣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只是……過程恐怕還是有些凶險……”
鳳九卿微怔,“以雷法克水?”想著他輕輕點了點頭,“果然大膽,不過不失為是一個好計劃啊!”
“只是……”張子全顯然仍然有些猶豫……
”咳咳……“鳳九卿輕咳了幾聲,他剛剛受到了那火種的攻擊,此時內力俱損,身體原本也是強打著精神硬撐著,隻想著盡快出陣,盡快辦理完這些事情,把月珩安全的送回去才是要緊。他看到張子全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擔憂,說道,“不要緊,在戰場上,多少次都比這凶險多了,”他自嘲的笑笑,又牽起了一串咳嗽,“咳咳咳咳咳……而且,你看我這一身煞氣,閻王爺輕易也是不敢收啊。”
張子全臉上的擔憂之色絲毫未減,“你還是不要太逞強……”
鳳九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妨事,此時多說無益,至少也要先出了這鏡陣再作打算。”
張子全想了想,的確是如此,他對這幻境火種的事情,雖然也算是有些了解,但在過往的見聞之中,卻極少會真的有守陣之人,願意以此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之法,作為最後的攻擊手段……所以,也極少有人真的因為幻境火種而受到傷害……
他看了看鳳九卿,雖然他現下看起來似乎還好,但即便他用腳指頭去想也可以知道,他此刻想必已是在勉力支撐了……張子全想著,出陣之後,還是要盡快去找師父一趟……想著,他便點了點頭,“那我們便開始動手吧,我用需要石頭來改換陣法,布置天雷陣,隨即要以古術召請三道天雷……不過……此時,因為是在鏡陣之中召雷,而召雷之術,原本也是幾乎被禁忌的一種高階術法,我道行尚淺,天雷威力恐怕不足,想來,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在我結陣的同時……需要一人以血為引,滴入那井水之中,獻祭於天雷。可是即便如此,因是強行召喚天雷,並非是替天行道之大事,我們……還可能需要承受天雷的反噬……”
鳳九卿大概聽明白了張子全的意思,二話不說,拿出匕首來,在手腕上劃了一道,瞬間,血液凝結成珠,就要滴落,他看了看張子全,斬釘截鐵的說道,“開始吧。”
張子全看鳳九卿堅持,也堅定的點了點頭,不再猶豫糾結,趕忙開始布陣。他對陣法之術熟稔於心,手腳極快極熟練的把周邊的一些石塊和樹枝擺放稍加改變,又仔細確認了一下,便對鳳九卿說道,“可以了。”
鳳九卿把手腕處滴落的血灑入井口之中。
張子全看到那精血已滴入井中,於是開始結陣念咒……只見他手中手印變幻,開始結陣,口中輕聲吟誦著一些別人聽都聽不懂的晦澀古語……
鳳九卿轉身,在離開那井口遠一些的位置站定,給張子全護法。
不過,此時兩人都沒有看到,在那血珠滴入井水之時,井水並沒有泛起絲毫漣漪,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在血珠滴落的一瞬間,井中的倒影似乎閃現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隨著張子全雙手結印,開始吟唱咒語,空氣之中的風聲漸起,開始從小而大的呼嘯吹來,頭頂之上的烏雲密密的排開,開始變得沉重且黑壓壓的,幾乎讓人擔心會掉落下來似的……漸漸地,那雲層之中,開始隱隱傳來天雷滾動的聲音……
張子全皺了皺眉,雷聲有些遠,又有些分散……這……難道是因為鳳九卿重傷的緣故,所以那滴入水井之中的靈血力量不足?想罷,他咬破中指,在空氣中憑空畫了一個符籙,那符籙畫成的一刹那間,就仿佛是有了實體一般,閃爍著隱隱的金色光點。隨著張子全的動作,那符籙飄落在了井口之上,穩穩的懸空壓在了上面。十指連心,他這也算是以心頭之血獻祭,暫時封印了井口,以使得鳳九卿剛剛滴入井口的血珠可以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盡可能的在天雷陣之中,發揮出最大程度的效用。
果然,隨著那道封印落下,只見天空之中,白光閃現,剛剛還分散在四處的滾動雷聲,開始向著陣眼處匯集起來……烏雲翻湧就猶如萬馬奔騰一般,而那翻滾的烏雲之中偶爾閃過的雷光,則像一條騰挪不定的巨龍,就在近在咫尺的頭頂之上,讓人看著不免心生敬畏。
隨著雷光的匯聚,鳳九卿首先感受到了天雷的反噬,他感覺身體裡好像也在承受著閃電的攻擊一般,又痛又麻……他感覺喉頭腥甜,強忍住胸口不斷翻騰上湧的氣血,身體裡的精血卻似乎是在被那逐漸形成的天雷,在源源不斷的吸取而去似的……特別是從那受到火球攻擊的位置開始,整個身體有些不受控制的麻木……如果此時去看,他的身體竟然開始呈現一種蒼白之色,甚至逐漸變得有些透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