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尹老爺子和小神童對於糖煉果的事情，絕不僅僅是“聽說過”而已，且不說小神童可以拿著一整串糖煉果當糖葫蘆來吃，單說他們二人對於每次提到“糖煉果”時的態度，也足以看出二人是有事隱瞞的。

  而這次試探著問起，尹老爺子對糖煉果的事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想說而不敢說，又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而小神童的態度則始終是躲躲閃閃，要麽顧左右而言他，要麽裝傻賣呆，反正是絕口不提和“糖煉果”有關的事情。兩個人對於糖煉果相關的事情，這態度著實讓人摸不清目的。

  然而，在幾人的堅持追問之下，小神童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透露了一些端倪出來。

  而這一說，果然足夠震撼，幾個人都震驚不已。這是之前完全不會想得到的事情，糖煉果的事情——竟然和這兩人有關？！

  “你們……是……什麽……意思？”月珩感覺有點懵，她看了看小神童，“你是說，這些事情……？”

  “不不不，那怎麽可能？！”小神童趕忙擺手，頭也搖得撥浪鼓似的，“那些事情和我們真的一點關系也沒有，不是，也不能說一點關系都沒有，該怎麽說呢，關系嘛，還是多多少少有這麽一點點的……唉……只能說，有些事情或許是因我們而起，而且這一點，我們之前也絕對沒有想到，你們說是不是，誰能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這絕對不是我們的本意啊！”他指指自己的灰不溜秋的臉，“你看我這善良的面龐，怎麽可能是壞人！”

  月珩還真的看了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面龐，是真看不出什麽善良來，說你不是壞人，估計小陽都不會信的啊……”

  小神童剛想反駁，手指摸到臉上殘留的碳黑色，又無奈的閉上了嘴，“唉……就說了不要說……隨便你們怎麽想吧，反正事情不是我們做的，你們要怎麽想都沒關系，唉……只是可惜，真正的壞人還逍遙法外啊……”

  張子全看了看小神童，又看看尹老爺子，“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神童剛想說話，尹老爺子伸手做了個手勢，打斷了他，“還是我來說吧……”他輕輕歎了口氣，“事情，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你們也知道，我這個兒子，其實，是路家慘遭滅門的時候，被救下來的一個孩子，也就是說，他，其實是路家的後人。”

  幾個人都點頭，表示之前確實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

  尹老爺子接著說道，“所以，這個孩子的存在，算是一個秘密……如果被他們幾個惡人知道了，必然會想盡辦法把他滅口，連帶著我也不要想活了。”他苦笑著搖搖頭，“說不怕死，是假的，不過，我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路家的事情淒慘，這孩子既然命大，活了下來，要不要讓他知道他自己的真實身份，是我心裡的一個心結。我怕他知道了，會接受不了，也怕他心裡，會被仇恨填滿。”

  “老爺子，您的心情，我們都理解，相信您這麽多年以來，都是把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樣對待的，自然也希望他可以無憂無慮，健康快樂的成長。”月珩附和道，“只是，這些事情，和糖煉果，有什麽關系呢？”

  “當時，是算出了水患天災的那位神相爺救下來了這個孩子……”尹老爺子滿眼的回憶之色，“他把孩子交給了我，我本就無後，也受夠了官場這些仗勢欺人，爾虞我詐的事情，借著衙門重建，和整個江都縣都重新開始的這個時機，就此，我也算是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了。不過，神相爺不僅留下了這個孩子，還留下了一些書籍和銀兩，讓我們能有點小本錢，自食其力的過日子，也希望，我可以好好教導這個孩子。”

  書籍？月珩想到，這事情，是不是和那位道長留下的書有關系呢，“老爺子，冒昧問一句，您還記得都是些什麽書嗎？”

  尹老爺子點點頭，“一開始，是一些四書五經之類的書籍，後來，多是關於醫藥方面，和卜算之術等等，不過書籍內容非常龐雜，可以說是什麽類型都有……”

  月珩笑笑點頭，“難怪尹公子看起來十分有書生氣質，也是知書達理，出口成章，老爺子，您確實教養得不錯呢。”

  張子全也點頭，“所以，老爺子對醫術也頗為精通，看來是研究了多年……”

  尹老爺子擺擺手，“談不上，談不上。”

  鳳九卿倒是頓了頓，“尹老爺子，您剛剛說道，這些書籍一開始是四書五經，後來又是醫術藥學和卜算之術等等……難道說，這神相爺，並不是一次留下來的書，而是後來，又曾多次回到了此地的麽？”

  尹老爺子眼中露出讚許之色，“不錯。”他看了看鳳九卿，暗自點頭，“可以說，神相爺既離開了，又沒有離開，他對當年的事情，心裡總還是有些放不下，大概，他是有些懊悔，當初原本是想要幫助路家平安度過劫難，沒想到，事情卻弄巧成拙，反而害了這一家人……神相爺後來，時常會回到此處，他來的時候，就住在……對了，你們之前去的那個院子，就是我以前的舊宅院，裡面現在已經成了貓兒們的家，加上各種鬧鬼的傳聞，也算是掩人耳目吧。”

  張子全了然的點點頭，“唉……說來也是，他當初又怎麽會想到，一片好心，最後被歹人利用，成了這樣的後果。”

  月珩也應道，“的確，這事說也怪不著他，他原本已經提醒過大家，水患天災即將到來，可惜，沒有人相信，還打傷了他，是路家莊莊主收留了他，他為路家莊做事情，也算是報恩。畢竟是救命的事情，怎麽說，也是功德一件。”

  尹老爺子笑，“小姑娘看得倒是通透。既然說道此處，我多說幾句，這裡面其實，也合該著，是有一些命數在裡面的，”他破有深意的看了看月珩，似乎話裡話外意有所指，“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命數，卜算之術可以乾預，但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人算命算命，最後，卻還是被攪進命運的轉盤裡，躲不過也逃不開呢？”

  月珩憤憤的道，“因為，又很多算命的人都是欺世盜名之輩，根本不管別人的死活啊。”

  尹老爺子搖搖頭，“拋開那些江湖術士不說，真正有才學的道人，也很難真正給人逆天改命。”

  張子全點點頭，似乎有些認同，便更加認真的聽著。

  尹老爺子接著說道，“其實命數之事，玄之又玄，比如，我說這本書你一定要看，裡面有對你極其重要的內容，比如，正是有今年科舉的考題。若你命中有高中的命數，你或許就會信，翻開這本書來看，而有些人卻會一笑而過，不會翻開來看。”

  月珩歪歪腦袋，好像沒大聽明白。

  尹老爺子也不急，“比如兩個年輕人成婚，我給算了日子時辰，也指出了各種宜忌和相關的事項，告知了他們喜神方位等等，可是到時候，兩個人還是忙中出錯，忘記了迎接喜神。”

  月珩似乎略微明白了一些，“哦……也就是說，有些人命裡終歸是沒有的東西，即便借著卜算之術，未卜先知了，卻也可能有各種可能性，還是沒能真正改變命運麽？”

  尹老爺子點點頭，“可以這麽說。我也見過命數極旺的年輕人，兩個人完全不信命數之說，家裡也不強求什麽，所以最後，不僅八字沒有合，連日子時辰之類的什麽都沒有算，但他們隨便撞日子，撞到的就是好日子，他們隨便選的時辰，正是好時辰。”

  月珩又繼續問，“那您剛剛所說的讀書那件事，是不是說，可能有時候，機會機遇，或者其他什麽的，擺在自己面前，或者，即便有明確的指示，但命中有此命數的人，可能就可以抓住機會，從中有所收益，而沒有這一命數的人，也只能白白錯過了呢。”

  尹老爺子看著月珩笑了笑，沒有明確回答，“卜算之術，趨利避害。不過，一個人真正的發展，既在於命數，也在於人。如果因為覺得一切都是命裡早已經定好的，而覺得反正一切都是命數，我命裡有的就會有，命裡沒有的爭取也是沒有什麽用，因此放棄自我發展，那就大錯特錯了。”

  月珩點點頭，不知道是真聽明白了，還是只聽懂了個話面兒上的意思。

  鳳九卿倒是微微蹙了蹙眉，深深看了尹老爺子一眼。

  尹老爺子覺察到鳳九卿的眼神，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意味深長，他接著說道，“這算是個題外話。剛剛說道書籍龐雜，其中，便有一冊，是關於糖煉果……你們可知道，這果子，是怎麽來的？”

  張子全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尹老爺子點點頭，“你說的，倒也不錯。只是，不算全對。”

  “哦？”張子全站起身來，拱手作了個揖，“老爺子，請您賜教。”

  月珩戳戳鳳九卿——哎喲，他還正兒八經的請教起來了呢，不像平時的風格哎！

  鳳九卿挑眉——這個書呆子，就是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碰上他心尖尖的話題了，自然要逮住機會好好問個清楚。

  月珩也挑眉——他還有這麽謙虛的時候，少見少見。

  鳳九卿笑——你倆就知道鬥嘴！

  尹老爺子笑笑，“大人請坐，談不上賜教，我也不過恰巧看了幾本偏門的書冊而已，說起來，大人的才學見識都遠在我之上啊。”

  張子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尹老爺子輕咳一聲，“糖煉果，其實是可以人工種植的。”

  “什麽？！”張子全驚訝，“真的可以人工種植嗎？這不可能吧，糖煉果對環境有著極其嚴苛的要求，即便是有這樣的樹苗，人工來照料，也是很難很難養得活，更難以結果……我原本以為這種東西都已經不複存在了，沒想到還見到了糖煉果，今天聽您這麽一說——難道說……”

  “難道說，這些糖煉果是有人專門種植的？！”

  尹老爺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唉……正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