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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緣鴨定》第336章  變故
  “小丫頭適才鬧覺,剛剛哄睡著,等會兒一定抱出來見各位叔伯嬸子。”杜三金歉意地說,話裡是藏不住的寵愛。

  “三金寶貝著呢。”一個男人促狹地說。

  “老來得女,可不得寶貝嘛。”另一個婦人隨聲附和。

  他們心裡揣著同一個秘密,彼此說話像在打啞謎,三金並不知內情,見他們話說得漂亮,面上卻擠眉弄眼,隻當是玩笑,仍舊滿臉笑容地招呼客人。

  “梅子,你娘和妹妹們呢。”三金見杜梅蹙眉站在人群裡,遂走過去問。

  “杜櫻她們玩去了,我娘慣不出門,家裡還有幾個人要吃飯,她走不開的。”杜梅指指不遠處玩得開心大笑的三個小的說。

  兩人正說話間,廢稿來了,他穿著件半新的墨綠長袍,因今兒要來吃酒,義學堂隻上半日課,他將孩子們全都放回家,自個才來的。

  “廢稿兄!”三金這些日子一直在家圍著謝氏母女轉,這會兒見到意氣相投之人,遂撇了杜梅,十分熱絡地上前招呼。

  兩人似有很多話要說,就在桌旁拉開凳子坐下說話,謝氏也被幾個婦人和媳婦圍著聊天,她們俱都羨慕她的身形恢復得快,紛紛恭維著向她討經驗。

  “梅子。”春芽和老櫈頭一起來了,她的肚子已經藏不住,她看見杜梅熱情地打招呼。

  “坐著吧,這裡方便些。”老櫈頭護著她,在院子裡找了處人少的地方。

  “哪裡就這般金貴了。”春芽撫著肚子嗔怪,俏臉含笑。

  “老娘千叮嚀萬囑咐的,我可不敢怠慢。”老櫈頭在她外圍坐著,擋著來往的人。

  杜梅與他們坐在一處說話,隔壁桌坐著杜世城老兩口,快到飯點了,村裡人陸陸續續拖家帶口來了,大人們圍著聊天閑話,孩子們在人群裡鑽來鑽去,三房院裡一時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東家,幾時開飯?”眼瞅著巳時正刻了,魯大廚卷著圍裙擦手,上前問道。

  “等會兒吧,我大哥好像還沒來呢。”三金站起來環顧四周,竟沒看見大金一家。

  又過了半個時辰,族長杜懷炳都來了,卻依舊不見大金一家,三金有些著急了,想叫杜傑上門去請,可尋了半天,兒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裡瘋玩去了。

  三金一時走不脫,心中難免對大哥有了怨言,他昨日明明已經上門專程請過,這會兒一家子不來幫忙也就算了,還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是擺什麽譜呢。

  想到這裡,他也斷了去請的念頭,隻讓村裡的男人們在院門口立起二踢腳,掛上長鞭,火折子一點,立時劈裡啪啦炸了起來。

  放了鞭炮,便要開席了,三個小的乖乖地尋了杜梅,在她旁邊坐下,二愣子和大丫一家也來和她們同坐。

  酒菜魚貫上了桌,大金才和周氏帶著兩個兒子慢吞吞來了,也不和三金打招呼,自去和杜世城魏氏坐一桌。

  “三金,發紅包了,快抱你家閨女來!”一個男人從身上摸出一個紅紙包,喜滋滋地揚了揚。

  村裡人都不富裕,遇到紅白喜事,相互間並不出太大的份子錢,若是遇到哪家老人去世,大多拎一摞黃表紙去祭奠,若是逢著結婚生孩子,也就是紅紙包幾文錢表表心意。

  “秀秀,你快去。”三金忙著招呼客人,安排座位,一時走不開,便讓謝氏進屋抱孩子。

  大盤小碟,七葷八素擺滿了桌子,眾人斟了酒,正欲開懷暢飲,卻聽見一聲慘絕人寰的淒厲嚎叫聲從正屋裡傳來。

  “怎麽了?怎麽了?”三金一聽是謝氏的聲音,趕忙撩袍跑進屋裡。

  眾人不明就裡,丟杯棄盞,一起擁進正屋,在外面擠不進去的,都伸長了脖子瞧。

  屋裡,面無血色的謝氏癱坐在地上嚎哭,她身旁的搖床裡除了墊褥,根本沒有孩子,甚至連蓋被也不見了!

  “這是怎麽了?”眾人讓開了一條道,杜世城在魏氏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走進來。

  “杜棗呢,杜棗呢?”三金發瘋地翻檢搖床上的褥子,又將自個床上的被子都扔在地上,甚至趴在地上看向床底下,仿佛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孩會和他捉迷藏似的。

  “一個娃娃……怎會平白……在大家眼皮底下……不見了?”杜世城隻覺心中氣血上湧,他強壓著,喘著粗氣問道。

  他因有惡疾在身,一直不肯過來看剛出生的孩子,生怕過了病氣給她,這會兒滿月了,原指望能遠遠地看一眼,也算了了心事,可卻突然不見了,這叫他心裡怎麽受得了!
  “大家可看見陌生人來過?”杜懷炳是族長,見三金和謝氏夫婦已然六神無主,隻得站出來主持大局。

  “沒有啊!”

  “不知道!”

  “這多少年,沒見偷孩子的了!”

  眾人全被眼前的變故驚著了,再沒了看笑話的心思,嘰嘰喳喳,都為孩子懸了心。

  “我今兒怎沒見你家長工呢?”一個婦人突然靈光一閃,大喊一聲。

  “馬榮?對,馬榮到哪裡去了?”三金後知後覺,騰得站起來,撞開人群,向馬榮住的下房跑去。

  “嘭”一聲,三金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踹開了屋門,屋裡收拾的很乾淨,枕頭被褥整齊地疊放在床上,幾件換洗衣裳隨意地掛在牆與牆之間牽的繩子上。一切看著都很正常,仿佛他只是去田地裡乾活,不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怎樣?”謝氏臉上涕淚橫流,頭髮散亂,面色慘白,她心裡尚還存著最後的僥幸。

  “不在!”三金頹然地低語。

  這一聲仿佛九天驚雷,震得謝氏五內俱焚,撕心裂肺,她的身形晃了晃,一頭栽倒,昏過去了。幾個婦人趕忙上前掐人中,捏虎口,院裡亂做一團。

  “明堂,你多帶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沿路去追!”杜懷炳知道時間緊迫,等不及細細查清緣由,先找到孩子要緊。

  “噯。”杜明堂應了一聲,招呼村裡幾個壯勞力,隨手抓了幾個饅頭,急急跑開了。

  “看來真是那人的種!”

  “可不是!要不然人家偷孩子做什麽?”

  “作孽啊,一個小嬰兒,沒了奶~水,可怎麽活哦!”

  “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隻這孩子遭罪了。”

  眾人原本只是猜測,竊竊私語,這會兒見謝氏昏過去了,仿佛有了真憑實據,漸漸說話都大聲了。

  “你們說什麽?”三金再迂腐,也聽出了話裡的意思。

  “三金啊,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人家爹把娃兒帶走了!”一個婦人看不下去,直言道。

  “你胡說,我才是她爹!”三金氣極,紅著眼睛吼道。

  “噗。”站在後面的杜世城聽得真切,他再也忍不住,喉間的腥甜如同血箭般噴射而出,面前的地上頓時血跡斑斑。須臾,最後一線光明在他眼前闔上,嘴角掛著血跡的他搖搖欲墜。

  “當家的!”魏氏驚呼,一把抱住已經失去知覺軟倒的杜世城。

  “梅子,快來!”杜懷炳顧不得理三金家的醜事,趕忙架住杜世城,喊了杜梅,準備送回他自個家去。

  “瞧,那裡怎麽冒煙了?”一個男人指著半空一股濃煙,眯著眼睛疑惑地說。

  “那是……哎呀,那是祠堂啊!”另一個男人一拍大腿驚慌地說。

  “趕快去救火!”杜懷炳將杜世城移交給一旁的大金,帶頭衝出了三房的院子。

  鄉人們顧不上吃飯,也顧不上看三金家的笑話,全都回家拿上盆和桶去祠堂救火。所幸搶救及時,祠堂裡除了兩扇窗戶被燒毀了,大門燒焦外,內裡的祖宗牌位都完好無損。

  此時正是冬日裡,眾人俱都穿了夾襖,先前為了救火,全都顧不上,這會兒個個跟水裡撈上來似的,衣裳上沾著黑灰,直往下滴水。大家精疲力竭,都很喪氣,也沒心情去三金家吃飯,全都各回各家了。

  眾人一瞬間如潮水般退去,連魯大廚也不見了蹤影,三金院裡一下子安靜了,安靜的充滿死亡氣息。謝氏已經被婦人們掐醒,她縮在角落裡哭泣,卻不敢發出聲音。

  “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三金一把揪住謝氏的頭髮,發狂地怒吼。

  他是個讀書人不假,但身為一個男人,被自個女人戴了綠帽子,這擱誰身上,都得發瘋!
  “我不知道!”謝氏哪裡肯承認,若是認下這樁罪名,她只有死路一條!
  “我說,他怎麽肯做那麽多事,敢情人家才是親爹,我才是最傻的一個!”三金一把將謝氏搡在地上,冷哼道。

  “杜棗分明是你的啊。”謝氏的頭重重撞在牆上,她這會兒已經顧不得疼了,像條狗一樣爬過去,一把抱住三金的腿哀嚎。

  “可馬榮為什麽要偷她?你說,你倒說出個緣由來!”三金揚手狠狠地扇了謝氏一個耳光。

  “他……他……”謝氏捂住半邊臉上的五指印,結結巴巴說不出來。

  馬榮早就不止一次叫她帶著孩子與他私奔,可她貪念眼下安逸的生活,又迷戀馬榮的健碩的身體,她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住他,卻不料被他像毒蛇一樣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奸夫淫婦!”三金見她如此,心中了然,劇痛難耐,抬腳朝她胸口踢去。

  “爹!”杜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父母。

  “你死到哪去了!”三金收回腳,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瞪著血紅的眼珠,回身質問兒子。

  “祠堂著火,我去救火了。”杜傑語氣淡然地說,仿佛說的是極輕松平常的一件事。

  說完,他既不看憤怒到幾欲喪失理智的三金,也不看縮在地上不停哭泣的謝氏,徑直越過他們,冷漠地回到自個屋裡,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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