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停滯了動作,屋子裡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表兄……這,這可怎麽好!”良沫兒淒婉的聲音飄過來,聽的讓人心碎:“汐顏姐姐這真的是瘋魔麽?她,她怎麽可以這樣對你!”
我依然咬著那玄色錦衣下的肌肉,不肯放松。
直到嘴裡有了濃重的鹹腥味道。
慢慢的松了口,抬起臉,面前是一張慘白而冰冷俊逸的臉。
一雙已經充血的眸子狠狠地瞪視著我。
我全身顫栗,滿面淚水,聲音也變得輕飄飄的,空洞而無力。
“慕容尚,我的阿上沒了,阿爹阿娘也沒了,我現在一無所有,求你放過我,讓我離開這冰冷的將軍府,離開你,離開你們!你休我也好,趕我走也罷,只是別再讓我待在這裡,要不然我真的會瘋,真的會活不下去!”
慕容尚身子猛地一緊,臉色好像變得越發的蒼白。
“北汐顏,你在胡說什麽……”
“將軍,你就讓小姐搬出府吧,看她這幅樣子真的會受不了!”阿莫這時竟然站出來說道。
“閉嘴,這裡哪容許你說話!”慕容尚突然一聲大吼。
“將軍……我替我們小姐求求您了,就放我們小姐出府吧,要不然她真的會被憋悶死的。”奶娘哭喊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緊接著小翠和阿莫也相繼跪在地上。
慕容尚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滿身的寒氣令人駭然。
良沫兒這時已經恢復了常態,緩步走來,“汐顏姐姐,你對表兄說的話也未免太莽撞了些,什麽叫讓他休了你?什麽叫把你趕出將軍府。表兄怎麽可能是那樣狠心的人,對吧,表兄?”
一邊說一雙隱藏著笑意的眼睛,看向慕容尚。
不等慕容尚說什麽,我自冷笑出聲。
“良沫兒,不要在我面前裝賢良,你的心思我自是明白,好啊,這個將軍夫人的頭銜我不要了,給你!讓你心願得逞,和你的表兄比翼齊飛,只要你們放我走!”
良沫兒沒想到我公然說出此話,當即被羞的粉面通紅。
“北汐顏!”我胸前的衣襟猛然被一雙大手緊緊的勒住,緊接著喉頭一陣發緊。
是面目已經變得猙獰的,我的夫君慕容尚。
“我已經把話都說的清楚明白,將軍?你如何做?”我淡定問道,毫不退縮的對視他。
“夫人,因家中突遭變故致使神志不清,行事癲狂,即刻酌人送去鄉下莊子休養,沒有我的話,不許私自進入臨城,進入這將軍府!”
慕容尚一字一句的把話從牙縫裡擠出來。
我心裡一片釋然。
……
也許奶娘和阿莫小翠他們說什麽也不會相信,在慕容尚的書房當中還是一副癲狂模樣的我。
一轉眼卻能夠安靜的和人待在別院的門前看月景。
“阿莫,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繁華帝都了,你後悔嗎?”
他用力的搖搖頭。
“即使你以後永遠都不可能做定遠將軍的侍衛,放棄一片美好的前程,也不悔?”
“不後悔!”
我笑了,笑的很暖。
阿莫見我笑他也跟著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什麽便說:“小姐,我現在其實很懷念我們小的時候,還記得那一次你和現在定遠將軍,當時還是半大孩子的慕容家小少爺,一起在河邊玩耍,慕容小少爺不知怎麽掉入河裡,差點淹死,當時還是你喊來人救了他一命。”
我笑:“記得,我當然記得,我喊來的那個人就是你呀!”
阿莫哈哈的笑了,笑的那麽開心。
我沉默下來,心裡在想,也許正因為這樣的機緣巧合,後來榮升為定遠將軍的他,才會對我還殘存一絲絲的憐憫,不至於太絕情,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阿莫才在後來被他喊去做了自己的侍衛。
我再度癡癡的望向天上,那裡有一輪皓月。
“你們說我的阿上是不是就會在那月亮上面?”
沒有人應聲。
我自問自答道:“一定在,我的阿上一定是在天上看著我保佑我……”
天色微明,還有些霧色朦朧之中,寬闊的臨城街道上,有幾輛馬車緩緩駛過。
我坐在用精美綢緞包裹的松木車廂裡,撩開窗上的細紗,依依不舍的望向窗外。
熟悉的街道上,也許因為時候還早的緣故,行人並不多。
兩邊店鋪林立,但大都關著門,只有零星幾個賣吃食的鋪子開著,都在忙碌著馬上要開始的生意。
自小開始,我就經常帶著自己的隨身丫鬟還有小廝,抱著我的阿上,如小野馬般,跑在這帝都臨城的街道上,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如今我要離開我所熟悉的這一切,心裡覺得空落落的,有些悲傷……
這次離開,我本想隻帶小翠和奶娘阿莫母子,就已經足夠,還盤算著,只要我們一離開臨城,我就讓阿莫馬上離開,去做我們商量好的事情。
哪知道慕容尚並不這麽簡單的放過我,竟是派了幾個侍衛跟著,直到我們到百裡外的莊子為止。
他這是怕我在路上萬一發了瘋鬧出什麽笑話,丟了他定遠將軍的臉。
我不僅冷笑:慕容尚,你既然對我如此不放心,何不給我一紙休書,一了百了,豈不痛快。
說到休書,我腦波一轉,忽想起那日我在他書房的窗邊,偷聽到他和宣王南漓的那幾句話。
廢棄棋子?舍棄?
他們難道是在說我嗎?我果然是做了慕容尚的一顆棋子……
我心裡的猛地一陣抽搐,頓時撕裂般的痛感洋溢開來。
“停車!停下!”車子外面忽然有人在叫。
隨即就聽到阿莫的聲音:“怎麽是你老人家?快,快讓馬車停下。”
乘坐的馬車忽然停下,聽到有腳步聲向著這個方向走來。
“小姐,府裡的王總管來了。”阿莫在外面回說。
我一怔,心中暗自猜測是否慕容尚轉了心意,覺得放我走太便宜了些,要人立時追我回去。
挑開車上的窗紗,我放眼望去。
果然,將軍府管家王盛正規規矩矩的站在一側,他的身後也果真帶著人,不過是個略上了年紀的仆人,看著有些面熟,卻叫不出名字。
“王管家匆忙尋了來,可是將軍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吩咐?”我強壓著心裡的不快問道。
王盛衝我躬身施禮:“夫人,將軍得知夫人已經啟程去鄉下莊子,便命我帶著老林頭追了來,將軍的意思是讓他跟著夫人前去,老林頭對鄉下的莊子熟悉,做什麽也得心應手,一定會幫著夫人打理好!免得夫人憂心。”
說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呢!
我暗自冷笑一聲,這人不過又是慕容尚的一個眼線。
“替我謝謝將軍美意,我帶的人足夠用了,不需要這麽多。”
說完便放了窗紗,不再理會。
王盛自是悻悻回去複命。
帝都臨城至將軍府鄉下的莊子,有百余裡的路程,馬車走了一天多的功夫才到。
我要住的是一個並排有十幾間房大小的院落,前後三排的結構,左右還有側廂房,有兩道門,分成了裡院和外院。
院子看上去好像荒廢已經多年,有的牆上都有斑駁的痕跡,甚至有細的縫隙出來。
略顯空闊的院落裡,雜草叢生,一派寂寥景象。
“怎麽會這樣?莊子的管事呢?難道他不知道夫人要來嗎?”小翠看過這裡的破敗樣兒,自然生氣的要死。
我看她這懊惱樣子,笑勸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被人趕了來的?明面上說是休養,誰還不明白是和發配無異,所以,不要苛求什麽了。”
“可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將軍府的夫人……”
“住嘴小翠,我以後只是相府小姐北汐顏!”我厲聲說道。
小翠被我突然的嚴厲語氣嚇著了。
不敢再多說什麽,乖乖的去收拾屋子。
這時候阿莫栓好了馬,向我走過來,眉頭微皺:“這院子倒是能將就著住,就是太空了些。”
我轉頭看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我看到王盛帶著的那老仆人,忽然想到一件事,相府出事以後,大部分下人都各自回了老家,可總是有無家可歸的人吧,他們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阿莫見我問,忙說道:“我前一陣子去打探情況,是遇到幾個有這種的,他們現在有的給戶下做些苦力為生,有的流落街頭,因為他們都是宰相府出來的家奴,平常人家自是不願意再用他們,活的確實有些淒慘。”
我心裡一緊:“對了,相府的老管家北洪老伯現在哪裡?我記得他也是個無兒無女的。”
“他病了,寄宿在一個遠房親戚家裡,那家親戚看他是年紀大的,累贅的很,很是怠慢。”
我點頭,道:“那你這幾天就去把這幾個人全部請來,反正咱們這裡現在也正缺人手,關於洪老伯,鄉下莊子郎中肯定不如臨城的好使,你且拿些銀錢偷偷送給他,替他找個好郎中,把病養好,然後再接來不遲……”
阿莫欣然答應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笑了起來,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眾人忙碌了一天又一個晚上,這院子才算收拾出了一點樣子。
在這段時間裡,莊子上除了有幾個農夫模樣的人,站在院子門口偷偷看過幾眼以外。
並沒有其他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