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寬闊的古道上,有一輛馬車正急速而行……
車內,隨身女婢倩兒,一臉擔心的望著自昨日以來就一直神思恍惚,臉色發白的我。
趕車子的馬夫是阿莫,他正聚精會神的揮舞著手中的鞭子,試圖讓馬跑的更穩更快些。
“小姐,你這是怎麽了,從昨日自與太子長談過後,你就一直心神不寧的,今日一大早又突然和將軍說我們要去莊子看望趙氏奶娘,還要多住幾天,可,可這路好像不是去莊子的啊?咱們到底要去哪兒?”
“慶州……”我面無表情啞聲說道。
“慶……慶州,可是距離這裡近乎有千裡之遙的那個慶州嗎?小姐!”
我默然點頭,倩兒說的沒錯,我這次出城,目的就是要去慕容尚的老家,我要去親自證明一件事,一件太子南昭告訴我的“驚天大事”。
車子飛奔了近十天,到達了慶州慕容家的老宅,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普通三進宅院。
作為慕容家的長兒媳,這還是第一次邁進慕容家的大門,起先,在剛剛與慕容尚成婚之時,慕容尚並沒有讓我與慕容尚老夫人,我的婆母元氏見面。
我想著可能是因為那時自己形似半傻,又是外形那般肥膩的,就算是慕容尚願意讓我進門,可那婆母小叔卻萬萬不想,所以才不肯相見。
可是在後來,我重生之後,慕容尚與我兩個之間漸漸多有親近,又偶爾說起了這件事。
隻記得當時我問他為什麽不把原在偏僻慶州的婆母,還有小叔接到皇城來,畢竟依照他的身份,想要在臨城內安置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慕容尚卻決然的一口回絕,直說這件事以後不用再提,他與自己的這個庶母本就無一絲情分。
我雖有些不解,但卻沒有再追問。
聽說皇城來了人,慕容老宅的下人立時去裡面傳話,不多時,一個十七八歲,長相有幾分和慕容尚相似的青年男子,便匆忙來在了院門處。
“看樣子你可是小叔,慕容暨?”我猜度問道。
那青年茫然點頭,“請問你是?”
“北汐顏,你哥哥慕容尚的妻……”
聞聽這話,慕容暨愣怔半晌,才拱手行禮:“原是嫂……嫂嫂到了!”
我緩緩回禮,又問:“不知婆母她老人家現在哪裡,麻煩小叔帶我去見!”
聽了這話,慕容暨輕歎一聲道:“也許嫂嫂不知,母親大人並不在老宅,而是常年住在了離這裡不遠的靜齋庵裡……”
……
離慕容老宅不過七八裡路遠的小小靜齋庵裡,一個消瘦中年婦人,一身粗布素裝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閉目誦經,面容平和,她正是慕容尚的庶母元氏
“不孝長媳北汐顏,拜見婆母!”對著那元氏,我深深一拜跪倒在地。
聞聽長媳二字,元氏原先緊閉著的眼睛驀然地張開,看著有人跪倒在身前,更是貌似驚愕。
“你,你是尚兒的娘子?”
“確是!”我回道。
元氏聞言先是一喜,後又大驚急聲問道:“可是,可是那慕容尚出了什麽事,怎麽好好的你來了這裡,難道,難道是他……”
說著竟然全身顫栗不已。
見她激動,我急忙解釋道:“不是,將軍現在一切都好,你盡可放心”
“他很好?好,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她喃喃說著,竟似長出了一口氣。
我望著她,很是不解問道:“既然婆母如此關心將軍,為何不隨將軍去了臨城?”
“難道那慕容尚未曾對你說過?”元氏望著我驚問。
“我隻知你們母子形同陌路,並不親近,可始終不知緣由,今日,汐顏千裡來此,就是想來知道一個清楚,還有……”我沉聲道:“婆母可知一味藥叫做,百日忘塵?”
“百……百日忘塵?”元氏忽聽到我提到這個,頓時臉色慘白,身形晃了幾晃,幾乎就要歪倒在側。
定了定神,元氏呆呆看我,一隻手顫抖指著我:“尚兒還是不曾原諒我這個婦人,今日竟是讓你來興師問罪了嗎?”
“婆母大人,”我木然道:“汐顏並非今日來替人興師問罪,而是想知道這百日忘塵到底是何種物什,為何婆母竟然一聽這個就坐立不安?”
元氏聽罷,愕然道:“慕容尚沒有說起過這段陳年往事?”見我點頭,猶豫了片刻道:“罷了,既然你千裡而來,我不妨把一切都告訴你……”
原南上國官拜上大夫的慕容邨大人,一生共有兩房妻氏,第一個妻子懷氏,也就是慕容尚的親生母親,由於重病,在慕容尚十歲那年不幸夭折,相隔了半年,慕容老大人續娶了現在這位元氏夫人。
元氏夫人入門後,夫妻還算恩愛,不久後就替慕容家開枝散葉,生下了小公子慕容暨,也就是在慕容老宅中見到的那個男子。
本來這一家人也算和樂融融,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慕容邨因朝堂上公然上奏求立三皇子南荀為太子,老皇上忌憚,便尋了錯處貶為白衣。
繁華富貴的上大夫府,一朝淪落。
慕容邨又羞又惱,接連吐血,沒過多少天,竟一命下了黃泉。
慕容家百般無奈,從皇城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慶州,原本這也沒什麽,可是元氏漸漸發現,一貫與她不甚親近的慕容尚,一個當時僅僅十幾歲的少年,竟然像是一夜長大了一般,開始插手管理家中事務,並逐步籌劃將來之事。
慕容尚一向聰穎過人,清冷傲氣,是個做大事的男子,可那般情形看來,她這個本應當家的庶母,竟然就像是被人扔在身後一般。
慕容家竟然隻知慕容大公子,不知當家庶母。
為此,嫉火在心的元氏,終於起了邪念。
當年在娘家之時,因為機緣巧合元氏曾經救過了一個的得道老僧,名喚不塵,這老僧是一絕世的弄藥高手,他曾對元氏言,無論有何求,只要開口,他都會答應。
元氏就是在那時去找到那不塵老僧,去求了那味百日忘塵。
目的就是要趁著慕容尚不備,偷偷讓他服下,這百日忘塵是頂尖的毒藥。
不塵曾經對元氏說過,這個藥輕則改變人的容貌,神志不明,貌似呆傻,重則百日之內毒發身亡,這藥五色無味,是絕頂的秘藥,在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能解的了此藥,也只有他一人能斷出這藥是百日忘塵,他人則一概不明。
元氏聞言大喜,便百般恩謝不塵,不塵因自己要報再生之恩,予以饋贈,但是心裡也清楚元氏要得此藥,必是要塗炭生靈,自慚形穢之余,把藥交於元氏之後,竟罷手江湖,隱遁而去了。
得了秘藥的元氏,在找個機會要對慕容尚偷偷下毒的時候,也許是天怒人怨,卻被那一向機敏的慕容尚看出了端倪,抓到了她的短處,自那時起,慕容尚一氣之下離開了慕容老宅,不知去了哪裡。
庶母養子情分也就在那時,恩斷義絕。
“這麽說,那百日忘塵,你沒有用?”我此時已是面色大變,顫栗問道。
“是啊,沒有用而是被慕容尚當場抓獲給拿走了……”元氏羞愧道。
“其實,我不是一個大惡之人,我原本也就是想少用一些藥,讓他變得不那麽聰穎,咄咄逼人就可,這樣以來,慕容家還是我說了算,我的兒子也能有個好的將來,誰知……哎,我真是造孽呀!”
元氏說著,竟然流淚不止,“如今我常年清修,就是為了能贖罪,還有你……”
她忽然指了我道:“你如今進了慕容家做了伺候慕容尚的人,難道不是為你那宰相老爹贖罪嗎?”
我聞言,愈發面色慘白,驚問:“你,你說什麽,什麽贖罪,與我阿爹又有什麽相乾?”
“難道你竟不知,害死我家老爺,慕容尚的阿爹的就是當時的宰相北湛?”
“不,不可能!你,你血口噴人!”我一下從跪著的地上站起來,指了那元氏道。
元氏見狀,發出一聲慘笑:“想當初我家老爺在歸天之前,曾經拉著慕容尚的手親口對他說,要為他報仇,讓宰相北湛受到懲罰報應!而我當時就守在的他們身邊,豈能不知!”
聽到此,我眼前猛地一黑,終於昏倒在地。
這日,返回臨城的馬車已經行在路上,慶州之行終是應驗了太子南昭對我所說的話:既然你現在還不想要護國將軍一紙休書,那你不妨去他的老家慶州,問了那將軍庶母,問她可否知道有一味藥叫做百日忘塵,還有關於慕容邨老大人是為何早早死去?相信她會告訴你一些不為人知的事,到那時你再決定是繼續留在慕容尚身邊,還是逃離……
馬車內我勉強支撐了身子倚在一側,象個木頭人一般,愣愣盯著某處一動不動。
倩兒早就急的紅了眼眶,端了點心在我面前哀求道;“小姐,你到底是怎麽了,幾天來不吃不動,就這麽發呆,倩兒很是害怕!”
“倩兒不怕,顏兒也不怕……”我終於啟唇說道,只是聲音太模糊了,倩兒似乎根本就聽不清。
雖是這樣,倩兒還是高興的大叫:“小姐,你終於肯說話了,不過,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我說,我的心很痛……”說完眼前又是一黑,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