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出生就是世子,一生順風順水的朱常淓不同,魯王朱以海完全就是個倒霉孩子。
萬歷四十六年是大明由盛轉衰的關鍵一年,這一年裡努爾哈赤在東北告天誓師,宣讀了與明朝結有的七大恨討明檄文。同時朝廷上因為廷擊案鬧得沸沸揚揚,誰也沒注意在山東兗州,魯王府中誕生一個王子,這就是末代魯王朱以海。
和潞王朱常淓不同,朱以海出生只是個庶子,魯王這一頭銜與他沒有什麽關系,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朱以海成年後會被封為一個郡王,然後到山東一個小縣城裡渡過自己富足、但無聊的一生。
但世事無常,在朱以海二十四歲的時候,正好趕上清軍入關劫掠,兗州被清軍攻破,朱以海的哥哥魯安王朱以派自縊而亡,朱以海躲在死人堆裡才逃過清軍的屠殺。
朱以派的兒子全都死在亂軍中,魯藩無人繼承,所以朱以海在逃亡的路上,於崇禎十七年繼承王位,成為第十一代魯王。
朱以海逃往到南京,這時弘光皇帝朱由崧已經即位,朱由崧對這位遠方兄弟還算不錯,命朱以海駐守台州。
弘光元年,清軍南下,圍困南京後派出軍隊佔領了四分之三的南直隸,同時還將浙江省的湖州、嘉興兩府也佔了。
得到南都失陷消息的浙東大小官員,在右僉都禦史張國維、刑部員外郎錢肅樂等人的帶領下,擁立朱以海在紹興即位監國。
朱以海當上監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命早已經在杭州監國的潞王朱常淓撤除監國稱號,這也是沒辦法,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皇帝只能有一個。可是潞王的實力遠在朱以海之上,在打了幾仗後,朱以海不敵只能撤到老巢寧波躲避。
就在朱以海要被潞王攆下海的時候,南京傳來消息,原來南京並沒有陷落,而是在馬士英等人堅守下保存下來,同時還擁立了另一個皇帝,紹武帝朱倫奎。
這下可好,小小一個南直隸擠進來三個皇帝,因為朱倫奎的威脅遠大於朱以海,所以朱常淓將所有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北方,這才讓朱以海有了些許喘息之機。
但是留給朱以海的時間也不多了,在九月份,杭州那邊傳來消息,潞王數萬大軍竟然一仗都沒打,在周藩軍隊攻城前就已經潰散,看到這個消息朱以海的小心臟拔涼拔涼的,潞王都不是周藩的對手,自己只有兩萬多軍隊,更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就在朱以海一籌莫展的時候,前線終於傳來一個好消息,潞王手下的大將,嘉興伯方國安,帶著幾萬殘兵敗將退到紹興,為了對抗馬铖的大軍,方國安給朱以海送來一封降表,甘心投靠朱以海,共同對抗強敵馬铖。
朱以海接到方國安的降表大喜,立刻下旨封方國安為荊州公,同時派出手下另一員大將,武寧侯、定海總兵王之仁,帶上僅有的兩萬精兵趕去紹興,一定要將馬铖的大軍攔阻在紹興以北。
朱以海自以為安排的萬無一失,可是他忘了方國安原本就是馬铖的手下敗將,手下幾萬士兵也都是驚弓之鳥,哪裡能是馬铖的對手?至於朱以海的愛將王之仁,他還是方國安的手下敗將,當年被方國安打的狼狽逃竄,將紹興丟失就是王之仁的主要責任。
馬铖這邊正好相反,士氣正盛,在有效的後勤保障下,馬铖的新軍戰鬥力保持在巔峰。所以馬铖只在杭州修整了三天,就帶著所有軍隊渡過錢塘江,開始追擊方國安。
到了紹興的方國安原本想松一口氣,這時朱以海的援兵也已經到達,方國安想要在紹興這裡阻擊一下馬铖。可是讓方國安失望的是,不管自己的軍隊還是朱以海的援軍,看到馬铖的旗號馬上鳥獸散,再也沒有作戰的勇氣。
看到這樣子方國安也沒辦法,隻好帶著軍隊一退再退,從紹興一直退到了寧波的外圍。
仗已經打到這個份上,這個寧波城什麽時候被攻佔也已經是個時間問題。城內的魯王小朝廷一籌莫展,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朱以海看到大家都不說話,只能對翰林修撰張煌言問道:“玄著,你說現在應該怎麽辦?咱們城外還有兩萬多人馬,能是馬铖的對手嗎?”
張煌言出身寧波張家,朱以海的正妃也是寧波張家的人,所以張煌言算是朱以海的小舅子。有了這層關系張煌言也就不在避諱什麽,而是直接說道:“陛下,臣以為應該遠遁海外!周逆水軍戰力不強,咱們可是先到定海落腳,然後南下兩廣,哪裡人口稠密,正可以招兵買馬東山再起!”
東閣大學士張國維聽張煌言這麽說趕緊站出來阻止道:“陛下,萬萬不可!浙江到廣東數千裡,還要經過福建,哪裡可是鄭家的地盤,現在鄭家投靠唐王,萬一對陛下不利,這可怎麽辦?”
唐王就是朱聿鍵,這家夥前二十年都在監獄中度過,朱由崧當上皇帝後將這家夥放了出來。然後南直隸被清軍佔領,得知朱由崧遇難後,海盜鄭芝龍也起了擁立皇帝的心思,不過他距離魯王朱以海太遠,沒辦法隻好挑選在浙江衢州的唐王朱聿鍵,在福州即位監國。
朱聿鍵因為有鄭家支持,所以實力遠比朱以海大,同時鄭家海軍是東亞第一,要經過福建到廣東,確實有些不安全。
朱以海聽張國維這麽說心中也很猶豫,不過留在寧波就要當朱倫奎的俘虜,潞王朱常淓怎麽死的可是歷歷在目,朱以海還不想當朱常淓第二。想到這朱以海下定決心,就去廣東,死在海上也好過死在朱倫奎手中。
朱以海下定決心後,馬上趁著馬铖軍隊還在上虞,立刻帶著老婆孩子與朝中大臣退到定海,在這裡上船去了與浙江一水之隔的舟山群島。
朱以海逃跑的消息傳到寧波城外方國安軍中,方國安知道後歎了口氣,自己還真是一個倒霉鬼,跟著潞王失敗,這次跟著魯王還是失敗,下一步自己該怎麽辦呢?
就在這個時候方國安的兒子方世濟急衝衝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剛到門口就喊道:“爹,爹!王之仁帶著他的人都跑了!”
方世濟邊叫邊走進大帳,正看到自己的老子方國安在哪發愣,方世濟上前接過方國安手中的信,一看大怒道:“爹,這個朱以海太不是東西,他自己逃跑為什麽不先招呼一聲?那王之仁必定是先得了消息,才不聲不響的帶人跑了!現在只剩下咱們爺倆,這可怎麽辦?”
方國安定了定神問道:“王之仁跑去哪裡了?”
王之仁手下還有一萬多人,朱以海手下的船只有限,根本不可能將一萬多人都運到舟山,這個王之仁必定是往南跑了。
“爹,具體去向不知道,但是看樣子是往台州哪邊跑了!”
方國安聽完後苦笑一聲:“往台州跑?那邊都是山區,王之仁打得主意大概想要藏到浙南山區。可是就算他能躲過馬铖,但下一步怎麽辦?一萬多人給馬铖塞牙縫都不夠,還想泛起什麽大風浪?”
方國安雖然數落王之仁,但是他眼下處境還不如王之仁。經過幾次戰鬥,方國安從杭州帶出來的軍隊只剩下數千人,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方世濟聽方國安這麽說心中也很鬱悶,趕緊問道:“爹,現在咱們手中還有六千多人,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方國安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你老子是浙江諸暨人,在河南等地戎馬一生,這仗也打累了,為父不想讓你們幾個兄弟在這麽顛沛流離下去,所以為父決定,投降馬铖!”
方世濟聽方國安這麽說大急,趕緊勸道:“爹,咱們與馬铖打過無數次仗,他的手下死在咱們父子手中的不少,現在投降過去馬铖能放過咱們嗎?”
方世濟說完看了看周圍,然後低聲說道:“還有,兒子聽說這個馬铖豺狼本色,將來必定是曹操司馬懿之流,咱們投靠過去,將來他成事了自然好說,但是不成呢?咱們父子弄不好要殃及池魚啊!”
“老大,你看到馬铖有不臣之心,但是你沒看到馬铖的軍隊戰鬥力有多強,只要馬铖不犯錯誤,為父估計這個天下將來必定是馬铖的!”
方世濟是方國安的兒子,他看自己老子都下定決心投降馬铖了,哪裡還有什麽話說,隻好遵守父親的意思,派出信使去上虞與馬铖聯通消息。
同時現在寧波城裡的大小官員都跑了,完全成了一個混亂之地,方國安派出一千士兵進駐寧波,重新恢復了寧波的治安,然後在這裡專心等待馬铖的到來。
在三天后,馬铖的大軍來到寧波外圍,早已經接到消息的方國安,帶著兒子方世濟,還有手下幾個總兵副將,換上罪服,跪在寧波城外恭迎馬铖。
方國安看到一員戰將騎著馬來到自己面前,這個將領年紀很輕,只有二十多歲,但是十分威嚴,方國安知道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馬铖。方國安不敢遲疑,磕頭道:“罪民方國安恭迎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