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兮跟冷君遨，冷蘭熙跟花疏影，原本就是性子極其灑脫的人，遙想當初那些肆意的年華，即便是如今想起來，也讓人忍不住的嘴角上揚。

  就算是後來做了皇后，在冷蘭熙面前，趙婉兮也還是以前那個趙婉兮，壓根就沒變過，兩人與其說是姑嫂，還不如說是姐妹。

  更加別說是在她面前拿作架子了。

  這次，明顯是第一次。

  還是第一次這麽光明正大地自稱為本宮，端坐在上頭，氣場全開。

  被她的變化驚訝到，冷蘭熙當即就收起了滿腔的心思抬眸，眼底悉數不可置信。

  “婉兮，你是不是……生氣了？”

  “你覺著呢？”

  這已經不是問題而是事實了好吧！她分明是將所有的痕跡都寫在了臉上！

  得到趙婉兮毫不留情的回答，冷蘭熙表情一變再變。等到了最後，已經滿是懊惱跟後悔的模樣，不住地搖頭，神色哀傷。

  “我就說了此事不通，太過於冒險，而且也不該瞞著婉兮你，是他們非要……”

  一邊說，一邊眼神若有所指地望向冷昱麟，惹得冷昱麟哭笑不得。

  眼看著兩人當著自己的面兒以眼神交匯，趙婉兮心底驟然一沉。

  果然就是有事情瞞著她！
  一想到很有可能宮裡頭這幾個自己人都知道，就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被全程蒙在鼓裡頭，趙婉兮心底就抑製不住地難受。

  更多的，還是憤怒。

  “現在，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最好簡潔明要地將所有的事情全部給我交代清楚！不然……”

  就別怪她不客氣。

  趙婉兮和善起來是和善，但是發起火來，那也是真的嚇人。

  被她這麽一吼，下首兩人神情齊齊一震。作為姑姑，冷蘭熙很沒出息地當機立斷就把自己的侄子給出賣了。

  “麟兒還是你來說吧，這事兒原本就是你跟你父皇之間的預謀，我也不過是偶然得知，被迫不得不保密而已。”

  冷昱麟：“……”

  論，豬隊友的不可靠性！
  不過吐槽歸吐槽，該說的也還是要說，莫說他家親親母后已經生氣了，就按照時機來說，眼下也已經差不多。

  是該交代一切的時候。

  隨著他逐字逐句的交代，昔日場景重現，趙婉兮這才恍然反應過來，這些人到底都隱瞞了些自己什麽！
  有些事情是她察覺到異常，後來細細琢磨，逐漸發現了蛛絲馬跡，有所猜測，但是有些事情，壓根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可大一個瓜。

  聽完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則是，完了，冷君遨那個大豬蹄子，這輩子大概是無法跟他再好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冷君遨暗中安排的，遙遠到，從一開始的一開始。

  當初冷昱麟遇刺，他去長菁宮，並非只是搜宮，而是本著要問責歐陽華菁的打算。哪知聽對方提到西岐九王要來，便有了另外的打算。

  西岐九王，那是何等的人物，這樣的人就因為說是疼愛自己的侄女，所以要千裡迢迢前來南麟探望歐陽華菁？

  這樣的理由，至少冷君遨是不信的。

  且歐陽華菁在南麟后宮一日，就是一日的隱患，依著冷君遨的性子，又怎麽可能會容得下她？而且她肚子裡頭還有孩子，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讓西岐找茬。

  當然，在講述這一段的時候，冷昱麟竟然一改常態，主動為自家父皇說起了話來，著重刻畫，父皇之所以會這麽做，完全是因為趙婉兮母后，不想讓她傷心難過。

  至於後面的內容，則就是跟江山，跟權勢有關了。

  冷君遨不滿西岐已久，再加上上次被逼婚的事情嗎，心裡頭早就窩了一團火。可惜因為眼下南麟國力的緣故，暫時明著不能動手，便想借著這次機會，暗中削弱對方在南麟隱藏的勢力。

  而且西岐九王非同一般，身居要職且手握重權，收拾了他，也算是為南麟的將士在往後的戰場上清除了一個勁敵。

  當然，這裡頭多少也牽扯到了一些西岐皇室的陰私，冷昱麟大概也不是十分清楚，提到的很籠統。

  總之就是，冷君遨在西岐找到了同盟，可以截斷歐陽晟乾的退路。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如此放心大膽地冒險。

  有了這個計劃，在後來的日子中，冷君遨處理事情，才一再表現的優柔寡斷，完全沒有往日的半分鐵血手腕，故意在趙婉兮面前表現的異常，人也像是換了個性子一樣。

  甚至在白憐的事情上，一再表現的糊塗，無形之中減低了歐陽華菁的警惕，大膽做事。

  而冷君遨則是適時隱藏在暗處運籌帷幄，放任西岐作妖，等到對方的籌碼都浮出水面，才會收網徹底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個籌碼是什麽，冷昱麟並沒有詳細提及，但是趙婉兮卻知道，至少那個郎中令任全，肯定是其中之一。

  難怪那個時候冷君遨還曾特意跟她說明，不讓動那個人，原來不是格外看重還是什麽，感情是怕她打草驚蛇，壞了歐陽晟乾這個對手的謀劃布局啊。

  先放開手讓對方任意發揮，等到時機成熟了，再一舉出手一網打盡。

  不得不說，這多少有點……賭徒的性格，且霸道自信，總算是有了冷君遨行事作風的影子。

  不過在趙婉兮聽來，心下總覺著依舊還是有那麽幾分不安。

  而冷蘭熙的時而變化的表情，始終帶著的憂慮，也說明了這一點。

  在冷昱麟的講述中，第一次如此直觀，而且還帶著暗戳戳的崇拜，總算是正視了一回冷君遨這個父皇的英明神武。

  在他的嘴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甚至就連逐月的反叛，冷君遨一早也料到了。

  至於白憐那邊，則是意外之喜，一開始也沒想到她會跟歐陽華菁聯手，故意挑撥趙婉兮跟冷君遨的關系。

  不告訴趙婉兮，也是為了這場戲演的更真實，只有他們兩個真的決裂了，對方才會放心。並且借著兩人之間的不睦，暗中將朝中部分勢力移交到了冷昱麟手裡，以備不時之需。

  借口也很完美。

  然在趙婉兮的感覺裡頭，卻總想著，並沒有那麽簡單。

  就算是告訴了她真相，她自認，也肯定能夠配合好，演好這場戲。冷君遨瞞著，定然有其他理由。

  看冷昱麟神色坦然，大概這個理由，是連他，也不清楚的。

  冷君遨的這盤棋，下的實在是太大了，算計了歐陽華菁，逐月，還有歐陽晟乾這個西岐王爺。說不定在背後，還算計了更多。

  而他自己的賭注也是大，自己的性命，南麟的江山，甚至……還有她，跟孩子們。

  從明面上看，很完美的計劃，堪稱天衣無縫。難怪，難怪那段時間冷君遨的表現那麽的奇怪。

  難怪最後他們鬧得最凶的時候，就連冷昱麟也感覺怪怪的。

  聽完之後，趙婉兮許久沉默，一語不發。

  莫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父皇能有如此大的手筆，冷昱麟竟然一改常態，神情之中隱見崇拜。沒了往日的高冷，兩眼放光的模樣，更是讓人忍俊不禁。

  可惜一側的冷蘭熙，卻壓根笑不出來。

  神色始終沉重，眼見著話題結束，才猝不及防地來了一句：“便是計劃再周密周全又能如何？皇兄還不是一樣失蹤沒了音信？”

  “你說什麽？冷君遨的失蹤，不在你們的計劃之中？”

  冷蘭熙的一句話，成功點燃了氣氛。

  再沒沉浸在自己的意識當中，趙婉兮眼眸驟然變冷。

  聽自家兒子這麽一講述，許多事情也就通透了。

  彼時，她還忍不住想著，自己感覺果然是沒錯的，那天晚上在長菁宮假扮西岐侍衛暗中幫了自己的人，肯定就是冷君遨！

  一想到自己曾跟他那麽近的距離，卻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他的人來，趙婉兮這廂情緒正感到複雜呢，就聽到了冷蘭熙憂心忡忡的話。

  五味陳雜的思緒瞬間收回，整個人一下子就驚了。

  就連冷昱麟，罕見的崇拜之色也終於收斂，小臉上逐漸凝重了起來。

  “此事……其實本也不必如此，是父皇為了取信於那些人，主動飲下毒藥，才會使計劃有所變動。不過兒臣相信，他肯定不會有事！”

  迷之信心。

  主動飲下毒藥……

  差點忘了這個細節，現在在回頭看，這還當著就是冷君遨能乾得出來的事兒！
  眸色一緊，看向自家兒子，。趙婉兮心下一動，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好，我且問你，既然這一切都是你們提前設定好的，那那天晚上瓊華宮的事情，是不是也在你們的計劃之內？”

  這話看似問的尋常，實際上趙婉兮暗中已經握緊了五指。

  事實上，她幾乎都不能想象，若冷昱麟點頭稱是，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所幸，這一回的兒子，倒是沒有讓自己失望。

  “這事兒……算是一半一半吧。父皇又猜到他們會在那天晚上動手，但是沒想到會出現後面那些意外。關於母后宮內失蹤的那些宮人，也是無心之失恰好撞到了不該撞到的事情，並不是父皇一開始就算計了他們。”

  “呼……”

  還好還好。

  “至於那些失蹤的宮人，母后只是不停地派遣人在宮裡各處找尋，可曾將目光重點放在瓊華宮內？”

  瓊華宮內？

  冷昱麟語焉不詳，意有所指。聽他這麽一說，趙婉兮面前畫面一閃，竟然就想到了那片曾引起她格外注意的花叢來。

  目光一凝，當即就望向了瓊兒。

  被她這麽一看，瓊兒心下莫名一虛，趕緊如實回答。

  “奴婢已經吩咐過那些宮廷侍衛了啊，自從娘娘說花叢可疑之後，奴婢就特意交代，讓他們仔仔細細去搜查留意了，誰知結果……”

  話到一半，突然頓住。

  這一次，沒用趙婉兮提醒，瓊兒自己也反應過來了。

  掌管宮廷侍衛的人正是那個郎中令任全，既然都已經確定了他身份可疑，那後面的事情還用多說嗎？
  陽奉陰違，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想通了之後，瓊兒突然就抑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也就是說，石榴，還有那些失蹤的宮人們，其實都藏身在那一片花叢之下？”

  就地掩埋，省時且省力，還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難怪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人。

  一想到自己幾乎每日都從那片花叢旁邊過，卻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辛苦找尋的石榴就在那下面，瓊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心底的崩潰，淚如雨下。

  一邊哭，一邊看向冷昱麟。

  對方是主子她是奴才，雖說其中的情分早就非同一般，可該是講尊卑的時候，瓊兒也從來都沒有含糊過。然這一刻，她終究還是有些忍不住了。

  雖然沒有多說一句話，神情中的意思，也十分明顯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哪怕是讓小橙子給點兒提示呢，畢竟那個小太監可是他轉門派遣到瓊華宮伺候的。害的她們擔心尋找這麽長時間，好玩兒麽？
  曾幾經歷險，沒少得瓊兒的照顧跟拚命相護，對於冷昱麟來說，眼前的人雖然身份是奴才，可意義完全不一樣。

  就跟寧瞬，暮四沒差了。

  所以面對著瓊兒的神情指責，他也沒辦法全然無視，想了想，還是多解釋了一嘴。

  “一開始不說，主要是想著乍然之下你們接受不了。而且那段時間恰好事情極多，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一個不好，便很有可能成為那些人的目標。

  我得為母后的安危著想。

  而且這種事情，多拖一時……也便能讓悲傷多淡化一分，等到後頭接受起來，也就沒有那麽難以置信了。”

  瓊兒：“……”

  冷昱麟能言善辯，她自認不是什麽對手。

  然心裡頭明明知道這根本就是對方的狡辯，卻愣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來。

  而且瓊兒也不得不承認，在經過了這些時間不斷的失望之後，對於石榴的死，她的確是已經很能接受了。倘若是一開始，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