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江湖人士前後態度，著實是奇怪的很。

  尤其是望著趙婉兮的眼神……貪婪跟畏懼相互交織，更加令人不解。

  這個反應，讓趙婉兮心中更是充滿了疑慮。

  她問那話，不過只是個試探罷了，但是這些人……

  腦海中似乎有了一條全新的思路，趙婉兮驟然眉眼一沉，整個人威壓頓現，再接再厲。

  “倘若果真是有人指使，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本宮的身份諸位已經得知，旁人能給你們的，本宮自然也能給。”

  這就是名正言順的好處，他們自己知道如今的皇后，不過只是一個空架子，隨時都會被抹殺，西岐人，逐月也都知道。

  不過這些江湖人就未必知道了，還是可以拿出來做做文章的。

  “與其被人利用白白在這兒丟了性命，還不如好好考慮一下本宮的建議。富貴榮華也好，權勢身份也好，只要你們識時務！”

  一番利誘，可謂是正中人性弱點。

  當然了，趙婉兮的真實目的，也不在此，眼下的她不宜招搖，詔安刺客未必是什麽好事。

  之所以會這麽說，不過是為了……

  言語之間，她眼神精明，不住地在那群江湖人的臉上穿梭，本以為會看到點兒蛛絲馬跡，哪知一眼望得見的，卻是……被激怒之後的惱火？

  率先跳出來的，還是那個此前用佛珠偷襲了她的大光頭和尚，狠狠地唾了一口，眼神恨不得在趙婉兮身上瞪出個窟窿來。

  “屁，那種庸俗的東西，我等兄弟又豈會放在眼裡？想要指使收買我等，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份量！”

  “哦？”

  瞳孔極光閃爍。

  沒被人指使？這就有點意思了。

  不得不說，這幾句反懟雖然低俗，倒也算是有點血性了。不過趙婉兮可沒空去欣賞他們，只聽那個大和尚的言外之意，眸底深處除了疑惑之外，更多的也有隱秘的得意。

  果然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根腸子的人應付起來最簡單了。

  “既然如此，那你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比較起剛才的遮遮掩掩迂回轉折起來，這話可就直接多的。聽得那群江湖人面面相覷，諸多顧慮。

  好在性情爽利，那大和尚最後還是沒含糊，略一躊躇，竟當著趙婉兮的面就沉沉地笑了笑，一臉的古怪。

  “好說，我們要的，乃是你這個人！傳聞婉兮皇后……”

  “貪得無厭，色欲熏心！”

  尚未說完，便被人低沉打斷。嗓音中摻和著極大的煞氣，隨著話語聲，灰衣人再度殺出。

  整個人如同一柄剛出鞘的銳利寒劍，帶著迫人的壓力，直直朝著那個說話的大和尚而去。

  還沒等趙婉兮聽到最為關鍵的東西，和尚已經是身首異處了。驚的她半響反應不過來，可惜的隻咂舌。

  灰衣人喝罵那和尚是色欲熏心，潛在的意思分明是對方貪圖了她這個婉兮皇后容貌的意思。

  可是縱觀全場，趙婉兮表示自己是真沒感覺到這些人是為色而來的啊。

  半點都沒有因色而迷的樣子。

  再說她做皇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是這些人真的對她的臉有什麽企圖，沒道理以前沒反應，現在才突然如此這般。

  被灰衣人這麽一攪和，趙婉兮心中疑惑更甚，而隨著大和尚一死，那些江湖人被激怒，士氣竟高漲了不少。

  所幸趙婉兮帶出來的那幾個宮人也不是吃素的，已經佔了上風，手底下便不含糊，眼見著局面逐漸被控制住，那些個綠林莽漢最終不敵一一受傷倒下，她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才有心情回味之前灰衣人的話。

  準確來說，是回憶他說話時候的嗓音。

  一顆原本充滿了期待的心，忽然之間就重重地沉了下去。

  盡管淡漠，但是其中的清亮，卻不是冷君遨所具備的，對方一張面皮緊繃的沒有半點皺褶，除了冷漠之外，也不見半點皺褶，分明就是人皮。

  可面容可以易，嗓音改變卻有跡可循。而這人的……分明就是原音。

  至少在她這裡，是聽不出破綻來的。

  所以眼前這人……並不是冷君遨。

  失望洶湧而來，趙婉兮眼眶一熱，差點落淚。好在到底還是忍住了，堪堪收拾了難以自抑的悲傷，她再度將目光投向了現場。

  在血花四濺中驟然出聲。

  “注意留下活口！”

  之前那群侍衛倒也罷了，意料之中，這群人卻是實在來的古怪。不問問清楚，她的心裡頭始終有些不太放心。

  關鍵還有這些人看著她的眼神，那種如同見著什麽珍寶一樣的貪婪，總讓趙婉兮心下不安。

  有了她這一嗓子的喊聲，宮人們果然很快響應，手底下放松不少。原本被打消了氣焰，壓著打的那幾個江湖人，眼底也終於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誰料也正是她這一喊，那個本該救援的灰衣人卻是變了。

  通體氣勢凌厲迫人，手下利劍一轉，原本只在擊退，到了此時竟用上了殺招，整個人跟剛剛出現那會兒，已經是全然不同。

  還沒等趙婉兮這邊反應過來，隻覺著有駭人的殺氣迎面而來，只聽接連不斷的慘叫聲起，原本只是被重傷的江湖人，竟就那麽當著他們的面兒，被灰衣人收割性命。

  壓根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變故，便是連趙婉兮，也成功怔愣住。

  連一聲為什麽都沒有時間多問，就趕著厲聲呵斥：“你做什麽？住手！”

  照這灰衣人的樣子看，分明就沒打算放過這些人，可她還有話要問這些人呢，都死了，問誰去？
  因為對方的救援，起初還讓她下意識以為，這定然是自己人，如今看來……

  “你說他們膽大妄為，那你又可曾將朝廷放在眼中？本宮且問你，你可是認識本宮？！”

  話語雖是問句，但是其中篤定的意思，卻是一覽無遺，分明就是認定了自己這句話，讓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反駁的余地。

  反觀那灰衣男子，也真就沒有反駁，就跟壓根沒聽到趙婉兮的問話一般，隻一味地欺身上前，招式次次凶猛，真正的殺人不眨眼。

  趙婉兮這邊想要阻止，也已經是全然來不及。

  也虧得她是醫者，此前跟著冷君遨經歷了太多的戰場廝殺，趙婉兮在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一場廝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演時，胃裡頭才沒有過多的翻湧。

  只不過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現在又來，難免有些不打舒服。

  臉上的神色，很快就不好起來。

  也不再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幫手掉以輕心，看著他將人都給殺完了，收了劍就要離開時，大著膽子再度沉聲開口。

  “等等。”

  言語之間，她上前一一查看，將那些屍體都翻了個遍，將自己此前的懷疑逐一印證之後，眼眸加深。

  出家人，道士，還有剛才那個手臂的刺青，南安寺，崇陽道，點蒼派，當真是江湖人。

  即便不是什麽名門正派，但是在江湖上也是名聲響亮的門派，如今全都朝著她而來……總不能是個誤會吧？

  沉思間，自然也不忘注意到那些人身上要命的傷痕，等到全都看完了，才氣定神閑地續上未完的話，繼續跟那個灰衣人周旋。

  “個個都是一招致命，閣下好身手。就是不知閣下是否也是宮裡人？”

  嘴裡說著，同時也舉起了裹在帕子裡頭的白脂軟玉棋子，神態高深莫測，“閣下的愛好，倒是跟本宮此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挺像的。”

  實際上，哪裡是什麽朋友？
  不過是在長菁宮假扮歐陽晟乾貼身侍衛救了她一命的人。

  趙婉兮這麽說，不過只是在詐對方的話，熟料聽她那般故作高深，那個灰衣男子卻沒有半點兒反應，連吭都不吭一聲。

  這個反應……

  先是蹙眉，趙婉兮很快又笑了。

  “看來上次也是你，閣下數次營救本宮，本宮還未好好道謝，不如……”

  “不是我。”

  能來去自如地潛進宮裡，還能悄無聲息地假扮了歐陽晟乾的貼身侍衛，這樣的人，何其可怕？偏偏之前半點兒都沒有聽說過。

  要是能將他收為己用，是不是往後行事就能方便許多？
  一邊言語，趙婉兮心中一邊暗自較量，哪知還沒等她說完呢，那個灰衣人倒是兀自開口打斷了。

  否認的異常乾脆，毫不拖泥帶水，聽得趙婉兮氣息成功一滯。

  無奈對方不肯承認，她也不能強硬地勉強，略一沉吟，乾脆再度轉換了話題套近乎。

  “那閣下是否受傷了？本宮略懂醫術，可以為你診治。”

  跟追究底細比較起來，這個話題明顯平和的多，結果反觀那灰衣人，非但沒有絲毫的放松，反而還更加警惕起來，不著痕跡地躲閃著趙婉兮探究的目光，這一次，連完全連半點兒余地都不肯留了。

  “不必。”

  依舊還是毫無懸念的拒絕，說著，竟一閃身再度躍上了牆頭，那模樣，就好像慢一點趙婉兮就會撲上去似的。

  被對方的怪異行為驚到，趙婉兮眼神如影隨形，很快便眼尖地發現，那灰衣人的的確確是受了傷。躍上牆頭時身形有點明顯的踉蹌，腳步有些不穩。

  一隻手臂更是暗自捂住了胸口。

  不止如此，從她身邊掠過去的那一瞬間，他身上也有清晰的血腥味，並不是從別人身上沾上去，而是來自自身的。

  可是在剛剛的打鬥中，除了背後那一掌之外，分明再沒見到他受傷。

  一而再的死人事件，讓京都巡防營的人一陣兵荒馬亂。隨著大街上成隊成隊的兵將跑過，原本就沒有多少的老百姓，更加不樂意出門了。

  放眼整個街面上，冷冷清清的，再也不複往日的熱鬧。

  好在，這樣的冷清，對於趙婉兮一行人來說，反倒是方便。

  作為接連兩件事件中的被刺殺者，她非但沒有半點兒愧疚，眼底反而還閃爍著炙熱的暗芒。

  拽過一個宮人附耳交代了幾句，趙婉兮便帶著剩下的人避開主街，隱秘又光明正大地在各個明巷暗巷間流竄。前後過去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再次讓人給堵了。

  “還來？
  我說你們一次又一次的，沒完沒了了是麽？”

  這精神也是可嘉，死了一批又一批，前赴後繼的，真是不拿自己人的人命當回事兒。

  嘴裡雖然這麽說，可是儼然已經被激起了鬥志，趙婉兮神情非但不顯慌張，還隱隱多了那麽點兒深邃。

  眼下宮內形勢危急，縱然她略施小計讓逐月跟歐陽晟乾暫時有了那麽點兒嫌隙，除非有證據確鑿的證據之外，這兩人暫時也未必就會取她性命。

  第一波出現的那些侍衛，不過是意外，她故意露出馬腳，給了他們動手的機會而已。

  至於後頭這些，就頗耐人尋味了。

  既然黑暗已經浮出水面了，那就總該將所有的齷齪都牽扯出來才成，說起來也是正好，前面一批人被灰衣人給殺了，眼前在這批，合該是新的線索提供者。

  遞了一記記得留活口的眼神下去，趙婉兮這邊一行人嚴陣以待，雙方就要動手的前一瞬，趙婉兮分明聽到對方有人喊了一聲。

  “就是她，她便是引子，務必要抓住她！”

  嗯？引子？

  什麽引子？
  疑惑起，趙婉兮凝眉沉思。

  另外一邊宮人跟那些刺客們也糾纏在了一起，雙方兵刃相見。

  起初那些刺客們還因為佔了上風得意不已，但是很快就發現，趙婉兮這邊的人根本不是只有這八個宮人，而是暗處還潛伏著不少！

  敵我實力懸殊，這樣的情況下，趙婉兮根本用不少出手，隻用一雙冷眼關注著眼前的一幕。

  若說是第一次還沒發現什麽明顯不對勁，隻以為自己被人追殺，完全是因為宮中逐月等人的忌憚以及清肅，那麽到了這會兒，就完全不同了。

  這已經是第二批江湖人了，怎麽好像一朝之間，她就成了被人人覬覦的香餑餑？這麽多的高手都衝著她而來，難不成……真是發生了什麽她所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