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大道297號是一間徹頭徹尾的爛尾樓，程東和安雲姐弟，現在正在這座爛尾樓裡。

  與外面金碧輝煌的裝修風格不同，這座高達幾百層的大樓內部，已經只剩下剝落的牆皮，肮髒的床單被褥，和滿地的灰塵。

  “看樣子……在北城區以外的人，過得也並不像是表面上那麽衣食無憂嘛！”安陽從地上信手撿起一條盡是破洞的被單，“這裡住過人，或許是流浪漢什麽的，只不過這裡恐怕已經有一陣子沒人光顧過了。”

  和照片上展示的情況一樣，這幢大樓裡果然沒人。

  這裡不像是陷阱，當然更不會是榮耀大廳。

  程東弄不清碩鼠把他引到這裡來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僅僅是為了送他一座沒人住的空房子？他可不認為黑瞳的那群家夥會有這麽好心。

  安雲捂著嘴巴，一臉嫌棄地在不遠處的桌子上清掃出一塊相對乾淨的空間坐下，同樣一臉疑惑地看著程東：“你的意思是，帶我們過來這裡，完全是你出於將計就計的打算？你不可能這麽輕松就引他出來的，碩鼠這個家夥在我的資料庫裡是出了門的小心謹慎。就像我說的，這個家夥對外公布的信息很少，即便是在東勝工廠裡面，他也很少更夠親自露面視察工作。我甚至可以說，到現在為止，應該沒有人見過碩鼠的真實面目。”

  程東皺了皺眉，把雙手插進口袋，“說下去。”

  “人如其名，碩鼠這個人和他的名字一樣，膽小如鼠。我不知道他在加入黑瞳之前經歷過什麽，總之……這個人在平常的生活中，通常只會遠程操縱著自己的傀儡來完成各種任務。”

  安雲沉靜地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電子設備，看起來像是某種微型計算機，“嗯……當初在濱北大橋追捕我們的那幾個紫衣人就是他的傀儡之一。這個人在幾十年的時間裡曾經成功複刻過很多上個世紀的偉大發明，而且，他似乎對於類似老鷹那種【意識體剝奪】的頂尖技術十分感興趣。在工廠沒被你摧毀的那個時候，我們技術部的一項重大科研課題就是【完美意識體剝離】實驗，不過局限於沒辦法突破提煉記憶數據的科研壁壘，這項工程被迫進行了無限期擱置。這個人……似乎和黑瞳其他的瘋子不一樣，他並不熱衷於搶奪和謀殺。在他的世界觀裡，似乎只有完成自己假定的科研難題，才會讓他得到更大的滿足。”

  當時在濱北大橋上，碩鼠的確操縱過紫衣人向他索取組織樣本，也明確地表示過期望能夠利用程東的基因序列，進行完美的義體化升級。可奇怪的是，那些紫衣人為什麽要在已經刺中程東數刀的情況下，還要向他索要其他的組織樣本呢？
  “工廠從前是不是有過提取基因樣本的記錄？獲取了某個義體人的血液，能不能提煉出完整的組織樣本？”

  程東當然知道如果自己的基因序列被敵人獲取，並利用這種技術進行大規模的義體武裝會釀成多麽可怕的後果，可是如今他偏偏看不透這種種可疑舉動背後的真實含義。

  五個紫衣人已經全部被他乾掉了，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應該沒機會再拿到完整的組織樣本了才對。

  即便這麽安慰自己，在得到安雲肯定的回答後，那種不安感依舊像是癌症一樣，在程東的心裡愈發難以控制。

  “血液、毛發，甚至是手指甲都可以作為基因序列的提取材料。工廠不但成功地提取過基因樣本，而且已經擁有了大量的成功案例。”安雲說著話，將手裡的微型電腦遞到了程東面前。

  【霓虹歷5年，意識遙感序列采集成功，已進行首次人體匹配實驗。】

  【霓虹歷7年，擬態細胞采樣完成，序列提取工作正在運營階段。】

  【霓虹歷11年，意識體遙感匹配實驗完成，***完美適配該基因序列，T018實驗項目進行收尾工作，清洗實驗體任務即日起正是實施。】

  【霓虹歷11年，擬態細胞序列提取失敗，受技術影響，該項目無限期擱置。】

  【霓虹歷11年，分子轉移框架搭載完畢，模擬實驗進入運營階段。】

  【霓虹歷15年，分子轉移技術初步完成，T181型光學製服可進行大規模生產。】

  【霓虹歷16年，分子轉移技術實現重大技術突破，正在投入皮膚移植領域實驗，實驗成果將正式更名為T182型光學皮膚……】

  在一行行科研項目的簡報當中，【分子轉移】這四個大字硬生生地闖進了程東的視線，他們果然拿到過伊堂嵐的組織樣本，那一身虛實變幻的皮膚，果然是伊堂嵐的翻版！雖然在經歷過那次交手之後，可以判斷出鼠群現今的技術還無法實現完美還原伊堂嵐能力的階段，但僅僅是想一想，自己今後所要面對的敵人，將是幾萬名擁有虛化能力的殺手，就足以讓程東頭皮發麻了。

  “刀具……或是其它武器，能夠實現遠程采樣嗎？”程東隻覺得手腳冰冷，“我的意思是……如果在幾十裡外，我用刀殺掉一個人，能不能在不依靠任何輔助的情況下，把這個人的血液樣本轉移到你的辦公室裡……我……我知道這麽問很蠢，可是我這家夥隻懂得殺人，技術方面的事情……”

  “你當這是神話故事嗎？怎麽可能！”安雲莫名其妙地撇了撇嘴，“憑借現在的技術，即便是血液凝固了，也不會妨礙到基因樣本的采集工作。可是最少也要讓我拿到沾著敵人鮮血的那把刀子才行，實現遠程樣本轉移……要獲得這種技術恐怕還得一百年呢！”

  獲得那把沾著鮮血的刀？

  高樂在意識網格裡高聲道：“那兩個紫衣人在和你談判之前，故意做了一個放下刀的動作！他們把刀扔到橋頭了！”

  原本還以為兩個紫衣人丟下刀的行為，僅僅是為了向他證明自己休戰的態度，沒想到……

  這隻天殺的老鼠！他是故意的！

  “媽的，我怎麽沒想到！他引我來這，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程東大駭之際，轉身便要往門外跑，“你們留在這，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實在不行就藏起來，我去去就……”

  話音未落，原本打開的玻璃門，瞬間被鐵閘攔住，“哐、哐、哐”的數聲巨響過後，這間有門無窗，又四面透風的爛尾樓，立刻變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盒子。

  又或者說是……棺材。

  時不待人，程東即刻握緊雙拳，蠍刃彈出後的一瞬間，將其重重地砸向鐵門。這道閘門即刻便被鋒利的刀刃刺穿兩個大洞，可等程東再欲拔出蠍刃，刺出第二刀的時候，竟猛然發現，自己的手臂像是被焊死在了鐵門上一樣，寸步難行。

  “莽夫就是莽夫。我說過了，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提取過你們每一根手指的戰鬥數據……你倒真是不負所望，竟然真的過來送死了？”

  二樓的緩台上，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藍色工服，看不清樣貌和輪廓。

  那個人的聲音蒼老，走到一樓的陰影裡之後，就停下了腳步，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怎麽樣？我為你們三個準備的新棺材，還滿意嗎？”

  “新棺材給你自己留著還差不多！”

  安陽抄起地上的椅子腿，憤恨地朝著藍衣人的方向丟了過去。那個人影肉眼可見的一陣模糊，凳子腿毫無意外地穿過人影撞上牆壁，反被那人影慢慢悠悠地撿了起來，“北城的小家夥就是這麽沒教養，你的姐姐沒教過你要善待老人嗎？算了，我就多費費心，幫她好好教育一下你！”

  安雲和程東幾乎同時大喊一聲：“安陽小心！”

  情急之下，程東的肩頭瞬間爆射出兩道血藤，直奔安陽的雙腳。可是藍衣人的速度明顯更快，安陽莫名覺得腳下一輕，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藍衣人提在了手裡。

  藍衣人騰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旋動了兩下腰間鵝蛋大小的圓形卡扣，綠燈熄滅，安陽腳下的失重感也瞬間消失，“怎麽樣小家夥，禍從口出的道理，現在弄懂了沒有？”

  “懂你的娘！”

  安陽趁藍衣人不備，回身一腳在他的腰上印上了一道鞋印，“小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用不著你這個滿臉褶子的醜八怪來教育我！有種你就殺了我，我姐姐和死瞎子一定會給我報仇的！姐，你們用不著被他威脅，不就是死嗎，我不……”

  一股磅礴的壓力排山倒海地襲來，安陽被藍衣人隨手扔在地上，身上卻仿佛在一瞬間被架起了數座高山。他全身的肌肉和骨骼似乎都在哀嚎，胸口憋悶得像是被無數條巨蟒纏身，眼睛更似即將被擠爆眼眶一樣脹痛難忍，他努力地轉過頭來，瞥見老人似乎在向另外一個方向轉動著腰間的圓形卡扣，現在那枚卡扣上亮起的是紅燈。

  “用不著對孩子下手，你的目標不是我嗎？”礙於雙臂受製，程東只能站在原地嘶吼，與之同時雙肩之上再次爆射出數道血藤，鋼槍一般直刺藍衣人的咽喉。

  安陽頓覺身上的壓力一輕，掙扎地抬起頭來，在程東身上射出的無數條血藤在此刻竟然全部都像是死物一般，一動不動地嵌入了地板深處。

  藍衣人戲謔地瞥了一眼安雲，雲淡風輕地說：“偉大的工匠小姐，認出他是誰了嗎？”

  安雲憤恨地攥緊了拳頭，眼神冷厲地盯著藍衣人的方向，恨聲道：“碩鼠……你不得好死！喬馬老爺子已經退休了，你為什麽還要害他！”

  “不不不不不，他現在不叫喬馬，他叫3號。”3號好整以暇地從陰影裡走出來，這是一個滿臉皺紋的歐羅巴老人，可是兩隻眼睛已經完全被死灰色所替代，臉上也呈現出了多處的腐爛和屍斑，“回收這個老東西的身體，可是真的耗費了我不少時間呢！不過這點損失我也勉強接受了，畢竟這老人的身上還裝備著由你開發出來的設備呢不是？重力操控系統……嗯，等我乾掉了你們幾個，一定要給他取個響當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