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住,必定會毛躁急進,這個時候,他們只需要在張文行軍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便一定能夠將敵軍全部剿滅。可是話說到這裡,問題又來了,陳元擰著眉頭問:“將軍如何知道張文從什麽方向進攻?”
衡心遠略一思索,指著地圖上一處山林說:“涼州與永州往來最近的便是這條路線,張文匆匆返回涼州,必定會選擇這一條路,附近山林也只有那處地方能夠藏住人。從山林往前走一段,便是一處適合埋伏的山谷,我們的人只要在此地伏擊,張文插翅難逃。”
衡心遠的手指在地圖上一一劃過,留下的路線讓陳元眼眸微亮。
真不愧是朝野讚譽頗盛的將軍,在行軍打仗這方面確實有些本事!
陳元這回是徹底服氣了:“屬下這就派人秘密行動!只不過將軍,屬下心中還有一個疑惑,今天晚上的行動該由哪位副將領兵?”
衡心遠的目光直接落在陳元身上,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說:“今天晚上的計劃,由我親自實施。”
“將軍,這是不是不太妥當?將軍您可是一軍主帥,涼州局勢未明,若是將軍你親自上戰場,在那刀劍無眼的地方出了什麽差池該怎麽辦?涼州只有將軍您一個人鎮得住!”
陳元這話說得雖然不好聽,但確是事實。
衡心遠從位置上站起來,神情複雜的說:“今天出戰一事,必須由我親自來。那張文身上的傷乃是為了救夫人而受的,也算是我欠他一份人情,最好能夠見上最後一面,以便還他這份人情。”
陳元的心猛然漏掉一個節拍,猶豫片刻以後,他主動提出:“屬下與將軍一道……”
話還未完,衡心遠就已經打斷陳元。
“你留守軍中。張文敢帶兵來襲,必定做好了十足準備,若是你我二人皆不在軍中坐鎮,那細作一定會出來作亂,這軍營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被倚重的陳元心潮一陣澎湃:“屬下明白!屬下一定不負將軍厚望!”
衡心遠當天就帶兵前往埋伏的山谷,他扮成一個普通士兵,帶領其他將士埋伏其中。
他們從白天一直等到晚上,終於在深夜時分等到張文所領的軍隊。
張文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向自己悄無聲息的靠近,他帶著自己的那一支軍隊,緩緩在山道上行進,因為心情激動而且急切的緣故,張文執意要走在最前邊。看著路越來越近,恍惚間他好像看到珉鎮軍營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場景!
張文興奮的渾身顫抖,眼睛隱隱閃動著亮光:“諸位兄弟們,若是今晚這一仗我們打贏了,等回到平輿,我一定讓陛下給兄弟們加官進爵!”
隊伍頓時陷入巨大的歡欣之中:“多謝將軍!”
經過峽谷之時,被激動情緒所埋沒的張文下意識抬起頭想要瞧瞧頭頂的月亮,誰料這一抬眸,竟對上山崖間一雙澄亮的眼眸。
張文先是一愣,隨即一陣寒意傳遍他四肢百骸每一個角落:“有埋伏!快撤!”
可惜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張文以及他帶領的軍隊已經走進埋伏圈中,隱藏在暗處的衡心遠一聲令下,山谷上便有許多石頭滾落而下來。
張文這回可算是體驗了一把冰火兩重的感覺,身體如墜冰窟,可是心卻急的像是被火焰焚燒一般,他放聲大喊,讓將士們往回走,可後邊卻傳來令人絕望的消息:“大人,後頭也有伏兵!”
他們的退路已經被人徹底堵死!
面對滾滾落下的巨石,以及後邊傳來的陣陣衝殺聲音,張文像是被人抽盡渾身筋骨一般無力,他一個人根本就左右不了戰局!
若是在以前,面對這種困局他或許可以拚死一搏殺出一條血路,可現在不行了,他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就是有心要殺出去,也沒有這個能力了。
就在張文恍惚之時,一塊巨石滾滾而落,好巧不巧正砸向張文這邊。
忙著與敵軍搏鬥並保護張文的格勒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個變故,張文艱難的往旁邊躲了躲,卻還是沒有躲過巨石的攻勢!
那塊石頭狠狠撞在他的身上,他當場就吐了血。
本就軍心渙散的隊伍瞧見張文受傷吐血,越發混亂起來,沒過一會兒,方才的抵擋之勢,也開始變得綿軟無力。
格勒跪在張文的身邊,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將軍您不能……”
忍受著劇痛的人勉強睜開眼睛:“快走……”
便在這時,伏兵已經殺到,張文拚盡全力將格勒往外推,他自己死了不要緊,本來也沒想過活著回去,可是格勒跟他不一樣,格勒還年輕,往後還有那麽長的一段路要走,怎麽能折在這裡?
張文打定主意讓格勒逃走,可怎麽逃得脫呢?
如今的他們相當於被困在陷阱中的野獸,不論如何掙扎,反抗,都逃不出獵人的手心!
格勒剛往前走了幾步,身後便有一直箭矢凌空而來極為準確的射在他的大腿上。五大三粗的漢子腿部失力,轟然一聲倒在地上,像是一座崩塌的山。兩個薑國士兵見狀,快步上前將格勒給按倒在地。
“格勒……”張文喊了一聲,又一口血從口中嘔出。
再抬頭的時候,張文眼眸中倒映出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涼州的人影,他恨得牙癢:“是你!衡心遠,你竟然不在永州!”
衡心遠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戰場就是這樣殘酷,輸贏都在一念之間,所以他並不同情現在一隻腳踏入黃泉地府的張文:“你輸了。你若是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可以告訴我,就當是還那一日的人情,謝你救我夫人一命。”
張文還能有什麽心願?他唯一的心願便是讓衡心遠去死,可這個心願注定無法完成。
看著身邊的將士們一個個慘死,張文淒涼一笑:“我真後悔當初擋的那一箭,若是當初沒有擋箭,我身上就不會有傷……”
他的身體,就是被那點最開始時並不起眼的傷漸漸拖垮的,或許這一切都是所謂命運吧。
他仰起臉望向天空皎潔的明月,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呼吸徹底挺直時唇角竟掛著一抹微笑。
衡心遠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沉默許久才說:“在外征戰之人,心裡多半都在惦念故鄉,我欠你一一份人情,就送你的遺體回到故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