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你所言，黃天祥禦下無方，若想讓他付出代價，可從此處入手？”藍韻高高挑起的細眉總算有了一絲波動，似乎對這個說法並不認同。

  禦下無方，確實是上位者的大忌，可他們此時力求速戰速決，哪裡耗得起時日？
  李墨軒在她嘲諷的面容上略過，“一個人若起了反叛之心，自然不足為懼，若是一群人為了至親至愛，起了反叛之心.”

  夜更深了，藍韻離開時，別有深意地盯了李墨軒幾眼，後者卻絲毫沒將注意力放在這大美人的探究目光上，不得回應，藍韻也不以為意，循著來時的路隱匿於夜色之中。

  “思瑤，你別生氣了，李墨軒不也是為了幫婆婆報仇嗎？”孫甜甜蹲坐在陸苒身邊一個勁地勸她，腳下是斜面的屋簷，夜風將裙擺掀起一角，呼啦啦地亂飛。

  陸苒點點頭，卻不說話，她斜躺在屋簷上，一臉茫然地望著頭頂星空。

  這兒的夜空，果真比現代璀璨，明亮地多。

  孫婆婆死在眼前之後，她常常反思自己。

  從前以旁觀者的姿態，觀察自己筆下這些人物的愛恨情仇，可這段日子同他們相處，經歷這麽多之後，她才恍然發現，她是陸苒，但她也是趙思瑤。

  不是扮演趙思瑤，而是真真正正的活成了趙思瑤。

  她會擔心孫甜甜和季悠，也會在意李墨軒的態度與反應。

  這些人，不僅僅是書裡的字，而是活生生的，在她面前的，她的朋友。

  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對她而言，都是真正有生命的。

  所以當孫婆婆在她面前，為她死去，她的惶然與痛楚，都這樣強烈。

  可李墨軒剛剛卻提議，要拿丹集鎮玄武師的家眷做筏子，若他們統統中了天蛛之毒，按照黃天祥唯利是圖的性子，必定不肯輕易拿出這麽多絳珠草，更何況會暴露自己屯積絳珠草的真相，此時人心躁動，若有一人揭穿黃天祥
  不必旁人動手，黃天祥必會自食其果。

  陸苒沒有再聽後面的談話，她朝李墨軒投去一眼複雜的目光，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瞪。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後，不顧孫甜甜的招呼便上了屋頂。

  孫甜甜拉了拉陸苒的衣袖，“你可是怕傷及無辜？”

  陸苒歎了口氣，“雖然黃天祥死有余辜，可丹集鎮那些玄武師未必個個手染鮮血，更何況罪不及家眷。”

  陸苒她不是聖母，當然知道這個方法的確可行，而且能極大地減少自己這邊的傷亡，可是要人旁人性命去換，她做不到。

  方才有藍韻在，她不會當場與李墨軒反口，但是，這件事，她是怎麽也不會答應的！

  “平日裡看你挺機靈的，怎麽現在腦子都不轉彎。”

  季悠眼角帶著笑容，不知何時上了屋簷，坐在孫甜甜身邊。

  “你覺得李兄會拿這麽多人人命做賭注？”

  陸苒被她問的一愣。

  “在你眼裡，他是這樣的人嗎？”

  他是這樣的人嗎？不，不是
  陸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一眼望去，剛好瞧見季悠別有深意的目光，“李兄可要傷心了。他是想以症狀相似但無毒，只會讓人虛弱一段時間的丹藥代替真正的蛛毒，不傷及無辜性命，也能給那些擁戴黃天祥從而做下錯事的玄武師們一個教訓。”

  原來如此。

  孫甜甜搖了搖頭，“我剛想和你說來著，可你一臉誰也別理我的模樣.”

  陸苒臉有些熱，這麽說來，都是她誤解了。

  “我方才上來的時候，瞧見他問旅店老板要了一壺酒。”

  季悠面帶調侃之色，和身邊一臉八卦的孫甜甜如出一轍。

  陸苒：？？

  女兒，你這幅看好戲的模樣是哪兒學來的，你和李墨軒才是官配啊！
  可說到底，自己和李墨軒，是朋友吧
  她這樣誤會朋友，到底會叫人傷心的吧？
  那，去看看他？

  “嗯你們”陸苒有些不好意思，自然想拉一個伴下去瞧瞧李墨軒，可誰想季悠和孫甜甜竟像約好了似的，顧自望天，連季悠也是這樣促狹，明擺著讓她自己去處理。

  行吧。

  陸苒站起身，拍拍裙擺上的塵土，不就是道個歉嗎，我還能怕了自己“親兒子”？
  直到陸苒的身影飛下屋頂，季悠和孫甜甜才相視而笑。

  孫甜甜一愣，她跟著好姐妹廝混這麽久，也跟季悠相處不少時間，倒是第一次見她有些.有些自在？孫甜甜也說不出來。

  從前她是最厭惡季悠這樣端著架子，頂著天才頭銜的女孩子，尤其是這人還搶好閨蜜的心上人，更讓孫甜甜同仇敵愾，看她哪哪都不順眼。

  可此時，季悠臉上輕揚著的放松的笑容，讓她一個女子也看紅了臉。

  “怎麽？我臉上可有什麽？”

  季悠察覺她異樣的目光，挑了挑眉。

  “沒有沒有！我只是.”孫甜甜抿了抿唇，“我只是覺得你挺好看的！”

  “嗯？”季悠眼裡的笑意更盛，“我以為你是討厭我的。”

  孫甜甜聞言，立刻像隻被逮住的小兔子，慌忙擺手，“不不不！我不討厭你，我是因為你跟思瑤搶.不不不，不是搶，我是以為你和李墨軒.”

  季悠了然。

  “我和李兄不過是朋友。”

  人人都以為李墨軒與她走得近，是兩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她與李墨軒不過是，朋友，亦或者說相似的人。

  她不是這裡的人，但在這裡卻承擔了使命和責任，而李墨軒
  季悠昂首望向星空，閃爍著無數光芒的夜幕，此刻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摘。

  孫甜甜笑了幾聲，同樣望著夜空，喃喃自語地說道。

  “其實從前，我不是討厭你”

  “嗯，有一點嫉妒吧。我和瑤瑤那時都被人稱作草包，瑤瑤那麽喜歡李墨軒，李墨軒卻把她當做空氣，絲毫不放在眼裡。”

  “然後，你就出現了。”孫甜甜眼裡閃過光，似乎想起什麽。

  “我倆都挺嫉妒你的，一鳴驚人受盡讚譽，連李墨軒這樣的大冰塊也對你很溫和，瑤瑤傷心，我也傷心，但其實。”

  她頓了頓。

  “季悠，你真的很優秀，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和你和瑤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