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站在正門前陷入了思緒。突然一陣寒風吹過，把周安安手裡的燈籠吹得晃了兩晃，讓她渾身凍了個激靈。

  虧這陣風，把周安安從沉思中喚醒，不然怕是要在那站到天荒地老。

  周安安緊了緊衣服，雙手環抱著原地蹦了那，試圖熱熱身子。這才拎著燈籠哆哆嗦嗦往內閣趕。

  剛推門進去，眼前場景卻讓周安安吃了一驚。

  本該昏暗的室內又點起了燈，不是往日睡前的那種燈火通明的亮度，難怪周安安進門前沒有注意到。

  周安安提著燈籠，看著此時本該在隔壁睡著了的春梅立在那裡，在昏暗的燈光下一時也看不出她的情緒。這讓周安安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氣氛暫時出現了一瞬的凝固，僵持了幾秒過後，春梅率先說道：“小姐快進來了吧，堵在門口做什麽，外面涼，要是凍到小姐就不好了。”

  她一如既往親親熱熱地快步走過來，接過了周安安手裡的燈籠，順手拉著周安安到榻上，給她裹了一層被子。

  春梅拉著周安安手，皺了皺眉，小聲抱怨道：“怎麽小姐的手那麽涼，可別挨凍又生病了，那可遭老罪了。”

  周安安沒想到難得偷偷溜出去一趟，卻被春梅逮了個正著，此時正心虛著，一句話也不敢講，任由春梅擺弄著。

  春梅安置好周安安，往她被窩裡塞了個湯婆子，順手掖了掖被角，囑咐道：“小姐好好呆著別亂動，我去把煮好的薑湯端來。”說完，就拎著周安安剛帶回來的燈籠出去了。

  周安安縮在被窩裡一動不動，用身體感受湯婆子的溫度。出去一趟確實把她凍壞了，手腳都發涼，沒想到回來居然還有溫度剛剛好的湯婆子可以用，簡直再幸福不過了。

  呆了一會，春梅就端著薑湯回來了。遠遠地周安安就聞到一股薑湯特有的辛辣味，她皺了皺眉。從小到大，她最不喜歡喝薑湯，雖然薑蒜她都不排斥，但唯獨薑湯不行。

  春梅剛回來就看見一張垂眉喪氣的臉，她故作嚴肅地把周安安叫起來說道：“小姐，就算你平日再怎麽不愛喝薑湯，今晚也要把這碗湯喝下去。”

  周安安一聽，原來周安年也跟自己一樣不喜歡喝薑湯，一時有種找到同類的感覺。她垂頭捧著碗，悄悄抬起頭來看春梅的表情，悲哀地發現今晚是在劫難逃了。

  好在她到底比周安年虛長了十幾年光陰，雖然平日裡極為排斥薑湯，但她知道春梅這是為了她好，她也捏著鼻子一口口灌下。

  喝下才知道春梅的用心良苦。往日難喝的薑湯被加了恰到好處的蜂蜜，完美地中和了薑湯本身的辛辣味，又不至於甜的太膩。

  而且碗入手微燙，捧手裡像是一個暖手寶，薑湯入口的溫度確實剛剛好，絕對不是剛煮出就端出來的，而是為了讓她一回來就能喝上溫度適宜的湯，於是溫在那裡。

  周安安喝了幾口薑湯，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漸漸劃過咽喉和食道，抵達了胃部，漸漸渾身就起了一把火，暖和了起來。周安安就覺得自己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周安安一口悶掉薑湯，等春梅收拾好一切回來以後，春梅坐到了床榻邊，周安安知道今晚對春梅的正戲才算是正式開始。

  周安安雙手被春梅勒令塞在被窩裡，整個人就露了個頭在外邊，看上去就像一個被裹得結結實實的蟲蛹。

  周安安也不看春梅的神色，盯著那一躍一躍的燭火，悶聲說道：“春梅，你若想問什麽，直接說就好了。”

  春梅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小姐吩咐了，那我也不客氣了。春梅就是想問問小姐在一個時辰以前不是已經睡下了嗎，怎麽我過來一看又不見人了。”

  周安安頂著她的目光，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要不是手此時被卷在被窩裡，真想撓撓頭頂。

  “這個……我是今晚睡不著，看外面月色正好，想著出去走走。”周安安可不敢把吃飽了撐著了的那一套拿出來說給春梅聽。因為春梅可是知道她今晚沒吃多少。

  春梅擺明了不信，嚴肅地問道：“我在這起碼也呆了半個時辰，說明小姐至少出去了半個時辰。出去走走而已難道還要出去那麽久嗎？”

  周安安無言以對，春梅說的確實是事實。

  周安安摸摸鼻子，心虛地想著，沒想到當時蹲牆腳時隨便的一個猜想居然成了真，春梅真的在屋裡等她。

  春梅板著臉問道：“小姐不如跟春梅說說，今晚是去哪了才回來得如此晚。”

  周安安把頭埋被子裡，不敢看她。周安安實在不知道這件事該如何跟春梅解釋，也不知道整晚發生的事情能向她透露多少。

  春梅也不是不會看眼色的人，周安安此時的動作和狀態擺明了是不想告訴她。

  春梅打小就跟在周安年身邊，可以說她就是看著周安年長大的，她知道周安年這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沒什麽主見，但是真到她不想說的時候是打死也不會漏一個字。

  春梅想到這，柔了神色，歎了一口氣，將周安安伸出的手重新塞回被子裡。

  雖然春梅不知道周安年這具身體的芯已經換了，但這種認知給周安安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春梅看了周安安半晌，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小姐不想提起這個事那春梅也不問了，此事是春梅逾越了，不該這麽質問小姐，但是小姐若是想說的時候春梅隨時會在。”

  周安安聽了春梅的這句話，連忙說道：“沒事沒事，我也知道春梅是擔心我才那麽問的。只是這事……”周安安聲音漸漸變小，“這事實在沒法開口。”

  “小姐不必那麽自責，不能將事情告訴我我也很理解，不如小姐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吧。”春梅安撫道。

  周安安聽到春梅這麽說，終於松了口氣。她問道：“春梅你在這等了多久了？”

  春梅淡淡地回答道：“大概半個時辰。若是小姐你再不回來，我怕是要叫醒春風和其他下人一起找你了。”

  周安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飄忽了一會，繼續問道：“我記得春梅你平常不是睡得挺沉的嗎，怎麽今晚想起來看看我在不在。”

  “睡的沉的怕是小姐你自己吧。每天早上只要沒睡夠，真是怎麽叫都叫不醒。我一向睡覺警醒，就是怕若是小姐有事喊我，我沒聽到的話可能耽誤小姐的事。”春梅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周安安尷尬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剛穿過來的時候，春梅春風是輪流守在她床榻邊陪著。春風是守著守著就睡著了，推也推不醒。

  而春梅跟春風恰好相反。不管周安安搞的動靜是大是小，就連她翻一個身，伏在床沿迷迷糊糊的春梅都能立馬驚醒，小心翼翼地看一下她是不是想上廁所，有沒有踢被子。

  雖然周安年一直勸說她不要對此過於在意，這不過就是這個世界裡最為正常和普遍的一個事情。換句話說，值夜不過就是貼身侍女們應盡的一個責任。

  但在受了幾晚這種照顧以後，周安安實在習慣不過來別人為她連晚上的覺都睡不好，白天還有工作要做。周安安索性尋了個理由將她們晚上都趕去旁邊的偏房裡休息。

  當時聽說今後不用再值夜了，春風倒是帶著幾分欣喜很快欣欣然接受，而春梅卻是帶了幾分擔憂。為此，春梅還特意找周安安了解過情況。

  周安安至今還記得春梅當初是怎麽問她的。春梅當時問道：“小姐，是不是春梅哪裡做錯什麽了，才讓小姐不希望春梅守夜。”

  好說歹說才把春梅勸走，可剛分房睡的那幾天，春梅每晚都放心不下，不時起來看看。倒是不知道替周安安撿了多少次踢床下的被子。

  “小姐？小姐？”見周安安有幾分恍惚，春梅喚了幾聲，才把她從回憶裡喚出來。

  周安安笑了笑，然後扭頭一臉茫然地問春梅說：“春梅，剛剛咱們講到哪了來著？”

  春梅倒是好脾氣，見周安安心不在焉也不惱，只是柔聲提醒道：“小姐剛剛問我，怎麽今晚記得來看一眼小姐，發現小姐不在了的事情。”

  “對對對，”周安安連聲附和著，以此彰顯她剛才確實有在好好聽，她催促道，“那你講講吧。”

  話音還未落，周安安就見春梅帶著幾分不知是憐憫還是關懷，抑或是同情的目光望著她。“怎麽了？我有說錯什麽嗎？”周安安滿是疑惑不解。

  春梅臉上帶出些許無奈的表情道：“小姐，我剛剛都講過一回了。”

  見周安安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春梅越發的無奈，她簡單解釋道：“我方才確實說了一遍，不過當時小姐好像在出神，所以沒聽到。”

  說著，春梅便給周安安掖好了被角，柔聲道：“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小姐都快困得睜不開眼，還是早些休息吧。”說著，就熄了燈，轉身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