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現在才解釋?”
周歡避開銀月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
銀月歎息一聲,無奈的說道:“你想讓我怎麽說?如何解釋?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我說了你會信嗎?”
透過冰冷的視線,他竟流露出一絲真摯的光。
他屬下皆是武夫,即便他找機會跟周歡解釋,旁人也聽的一清二楚,他是樓主,怎能讓這種事泄露出去,況且這對周歡也沒好處。
周歡抬眼又慌亂的看向別處,生硬的岔開話題:“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就在你來之前,有個女人進來直接卷著被褥將床上的假人搬走了。”
銀月了然頷首,“應該是客棧裡的人裝神弄鬼,打著鬧鬼的幌子抓女人。”
周歡見他一派的淡定,微微皺眉,“看你的樣子,是早就知道了吧?”
銀月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移步窗前,將門合上,“進門就看出來了,明明客棧就設在城門口卻鮮有人投宿,屋內每張桌子上無一例外的刻了數道刀痕,即便刻意清洗過,還有不少上面沾了些許血跡。”
他撫袖而坐,兀自倒了杯茶。
周歡接著他的話頭道:“再者客棧是要攬客的,定不會讓相貌凶狠一身匪氣的人當小二,如此一來,這客棧問題不是一般的大,想來抓女人是為了販賣人口吧?”
“不知。”
銀月甩甩袖子,桑蠶絲製的月白長裳流淌著魚鱗般的異光,在黑夜中分外明顯。
如此張揚,當真是不怕驚動外面的人嗎?
周歡坐在對面,忽而又想她趕喊了那麽久都沒有驚動旁人,怕是銀月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很多事。
“你都瞞著我做了什麽?”
銀月站起來點亮油燈,忽明忽暗的光打在銀製狐狸面具上,竟有絲邪魅。
“在得知這是家黑點後,我們已無退路,只要出客棧就會被躲在暗處的人襲擊,我便將計就計讓玄月和玄機二人假裝昏迷,被他們抓走,凌風他們暗中解決打手並撥一批人追蹤,想來已經直搗大營。”
周歡低頭一笑,轉而看向了他處,“看來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
銀月走到門前探了探,低聲說道:“你倒是心大。”
“還不是拜月樓樓主神機妙算,連我都沒有施展手腳的余地。”
周歡面不改色的表面恭維,實則下了逐客令。
但銀月豈是她一句話就能打退的,拍拍衣袖,反倒一屁股坐在對面,笑著說道:“既然周小姐想出手相助,我怎有推辭之理,就讓他們抓到頭目後,來這兒審問吧。”
話一落下,門就被人推開。
玄月玄機分別壓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周歡剛見到的女鬼。
“跪下。”
玄機一腳掃倒二人,雙手抱拳道:“主子,我跟玄月將主謀都帶來了。”
女鬼接觸到銀月森寒的目光,嚇得一哆嗦,眼淚將臉上的胭脂水粉都濕糊了。
她身旁的是個膀大腰圓,挺著啤酒肚的男子,賊眉鼠眼的,一咧嘴就露出一口大黃牙,“你是誰?信不信我讓衙門抓你!”
周歡掃了他兩眼,落在腰間價值不菲的暖玉上,“今兒還真讓我瞧了一出有錢能使鬼推磨,但你這麽厲害,為何衙門現在還沒來?”
玄機沒繃住噗嗤笑出了聲,在接觸到銀月警告的視線,立時繃著臉,沉穩的道:“女鬼把我姐妹二人拖到了下面的地窖便上去了,而地窖裡面關了很多女子,她們告訴我們,說這個男人是老板,每夜會帶一些男子進來和她們……”
她臉色微紅,抬眼看向他處,似有難言之隱。
銀月最擅洞察人心,卻在這當口出了岔子。
見她囁嚅著不開口,不滿的皺眉:“說!”
玄機神色一緊,硬著頭皮說道:“她們……她們被迫和這些男子行房事,直到懷孕後取胎盤賣。”
周歡瞬間變了臉色,這些女人被輕薄就算了,還要被迫懷胎九月,然後像牲畜一樣被人宰殺,手段殘忍至極!
她踹了一腳老板,冷喝道:“胎兒呢?那些被你們剖出的胎兒你們直接扔了,還是什麽?”
老板估摸著之前就被打了一頓,這一腳正好踢到傷口,疼的他流出了冷汗,“姑奶奶饒命!”
周歡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的道:“我沒功夫跟你廢話,那些胎兒去了哪裡?我要聽真話,要是假話我就把你用漁網吊起來,一刀一刀片你的肉,也讓你嘗嘗被當牲畜宰殺的滋味兒。”
他聞言臉都白了,哆嗦著說:“我說我說。”
周歡松開了鉗製,冷眼看他。
老板喘了兩口,嗓音沙啞的道:“嬰兒被做成藥酒,給賣了。”
“你還是人嗎?”
玄月再也忍不住了,不顧玄機的阻攔,一臉將他踹了出去。
他龐大的身軀於習武的人來講,就是個大肉球,身子重重砸在牆上後,這人剛一起身,就嘔出來一口鮮血。
玄機匆匆收回視線,轉身跪在地上,“師妹性子率真,主子莫要怪罪。”
她一把拉住還氣的咬牙切齒的玄月,低聲催促:“還看!”
周歡意外的揚眉,隨口說道:“這性子倒是可愛。”
銀月幽幽起身,慢慢的的靠近老板,笑著說道:“我可以放過你。”
老板面如土灰的臉瞬間有了光彩,匍匐著到他跟前,拚命磕頭,“多謝大人饒命!”
銀月溫柔的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謝倒不用,這話應該留給死在你手低下的冤魂說。”
他目光還是那般溫柔,卻叫人平生冷意,就在老板暗道不妙的時候,他忽而扭頭,低笑道:“今兒個再讓你看一出冤魂索命如何?”
周歡一點即通,笑著點頭,“好啊。”
老板臉色一變,用盡全身的力氣拽住他的手腕,試圖掙脫他的束縛。
但銀月的手好似鷹爪,越掙扎越緊,到最後掙扎變為求饒,他無力的說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有錢有很多的錢,我告訴你在哪裡,不!我帶你去找,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真的?”銀月淡漠的移開視線。
老板以為有戲,心中一喜,“在地窖,我住的地方還有個地窖,就在床底下,我帶你去!”
銀月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仰頭大笑兩聲,“你都告訴我在哪兒了?我還需要你嗎?”
一側的凌風自覺的退下,周歡瞧了眼,是去一樓的方向。
“你這人怎能出爾反爾,你不怕遭天譴嗎?”老板意識到自己活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咒你不得好死!”
“這話是說給你自己聽嗎?”周歡湊上前,迫使他去看聚集在一樓的女人們,“這裡作惡最多的人是你,她們便是證據,就算我們匡了你又如何?論天譴有你我們怕什麽?”
銀月神在在的倚著木欄杆,出聲提醒,“況且我一開始就說要放過你,是你聽岔了,非要給我錢,怪誰?”
他揚聲說道:“我們放過他,就看那些被殺的冤魂願不願意了,你們幾個帶他去後院,把埋的屍體挖出來讓他進去跟她們好好交流。”
“是。”
幾個模樣周正的門徒將他壓了下去,大老遠還能聽見哀嚎聲。
目睹一切的女鬼咯噔一下,渾身虛軟的癱在地上,一雙眼悲切的望著老板的背影,嘴裡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念叨什麽。
周歡第一個注意到,低聲說道:“把她臉洗乾淨。”
玄月打了盆冰水過來,繃著張臉將她從頭澆到尾,又掏出一個髒帕子,粗暴的將臉擦乾淨。
“周小姐她是嫉惡如仇。”
玄機擔心周歡曲解了意思,忙覆在耳邊跟她解釋。
周歡拍了拍她的手,朝她微微搖頭,“我這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玄月扔掉帕子,冷聲說道:“哭什麽哭?天天裝女鬼扯著嗓子哭還沒哭夠啊?信不信我把你舌頭割了,看你以後如何哭?”
女子驚不住嚇,被她一吼眼淚掉的更多了。
周歡一把抓住玄月握刀的手,朝她微微搖頭,“你是他妻子對嗎?”
此話一出,滿場驚。
就連銀月也多看了女子幾眼,不解的道:“你怎麽知道她是那人的妻子?”
周歡將她粘在臉上的發絲都攏到耳後,露出那張紅腫的臉。
若不是眼角的淤青和高腫的臉頰,這人便是個實打實的美人胚子。
“如果這人不是她丈夫,臉上身上就不會有毆打的傷痕,也更不會在他被拖走後,悲從中來。”
周歡雖說沒結婚,卻是個半隻腳踏入夫家的,對妻子一職還是感同身受的。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便她丈夫是個混帳,死在她面前心裡也難免不是滋味。
銀月目光在她身上的傷口來回掃動,低聲說道:“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她是幫凶的事實。”
周歡輕歎一聲,給女子遞了塊帕子,“你就沒什麽要說的?”
女子淚眼婆娑的看她,沒有去接帕子,“有什麽好說的,人是我抓的,鬼是我扮的,你們如何處置,我又能有何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