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夜是小輩當中最沉穩的一個人，因此老夫人在用眼神將幾人都掃了一遍之後，眼睛就聽停留到了傅黎夜的身上。

  傅黎夜無法，隻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說給老夫人聽，同時還不忘將自己也知道不久的“公主與李家大郎”幽會的事情說了出來。

  老夫人越聽到後面，眉頭就皺得越緊，在將整件事都聽完了之後，更是面沉如水。

  她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氣道：“簡直是胡鬧！”

  “欣然，教習嬤嬤是怎麽教導你的？”她當初為了教好這個長房嫡女，專門請了宮中退下來的嬤嬤對傅欣然進行了教導，沒成想傅欣然居然做出了私下勾引外男的事情。

  “祖母……”

  傅欣然已經被皇上賜婚的旨意驚喜地飄飄然，心情好得就算受了訓斥依舊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她低眉順眼地接受了老夫人的呵斥。

  “你……”老夫人指了指傅欣然，但事情已成定局，這個孫女不日就要嫁給李家的公子，也不好再說什麽。

  於是她轉而看著蘇清韻，眼中帶著遷怒和顯而易見的失望。

  她說道：“蘇丫頭，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欣然是你帶去李府的，她做出來的事情是自己的選擇，我也不能怪在你身上。”

  “但你之後……怎麽就和李大人商量起了欣然的婚事呢？”

  既不是父母長輩，也不是兄嫂貴人，蘇清韻身為一個文國公府寄養長大的小姐，的確沒有資格越過這些人討論傅欣然的婚事。

  蘇清韻沒想到老夫人會怪罪到自己頭上來，一時間愣住了。

  只聽老夫人接著說道：“你比欣然稍大，當初找到欣然的時候就應該將她從是非之地拉走，如今她得罪了公主，今後會發生什麽，還未可知。”

  蘇清韻臉色變得蒼白。

  她一向尊敬老夫人，而老夫人將她養大，自然對老夫人還有著對其他人沒有的慕濡之情。突然之間因為傅欣然的事情而被老婦人責怪，讓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難以接受。

  “祖母，當初要不是蘇清韻突然出現刺激了我，我也不會做出大打出手的事情。”

  傅欣然眼睛一轉，趁機顛倒黑白。她也不理傅黎夜向她投射過來的犀利眼神，自顧自地說道：“而且也是因為她聲音太大了，才被其他人聽到公主在那裡，不然公主也不會被皇上懲罰遠嫁。”

  雖然她內心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就是了，但是並不影響她給蘇清韻上眼藥。

  “李公子能與公主私下見面，說明對公主還是有一定的情誼的，”傅欣然忍著內心的不舒服，終於說出來了最終的目的，“成親的時候李公子如果看到了蘇清韻，一定會遷怒她引來他人的這件事的，所以莫不如我大婚之日便讓她好好兒在府裡待著吧？”

  不讓蘇清韻參加她的婚禮，就是不承認蘇清韻與文國公府的關系。

  蘇清韻就算是在文國公府長大的又怎麽樣？她依舊與文國公府不親近，府裡嫡長女的婚禮都沒有邀請她參加。

  傅欣然看蘇清韻打著文國公府的名頭到處招搖撞騙很不爽，於是就想到了這一招，而且她有把握自己的這一番話能夠讓老夫人答應。

  果然，老夫人聽了傅欣然的話之後雖然皺著眉，但明顯是一副正在考慮的樣子。她也覺得傅欣然所說的話有些道理。

  蘇清韻不想聽見老夫人親口答應傅欣然的話，也想給自己保留一絲顏面，就強笑著說道：“我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本醫書，那上面記載的內容好像對大哥的腿有幫助，正想潛心研究呢，怕是不能夠參加傅小姐的婚禮的了。我就在這兒提前祝傅小姐與李公子百年好合了。”

  聽聞她的話，老夫人從思索的狀態中抽出神來，眼中閃過一絲對蘇清韻的愧疚，但很快便隱了下去，對蘇清韻和藹地笑道：“蘇丫頭也是有心了，黎夜的腿記不得，你也不要累壞了身子。”

  雖然這麽說，她還是默許了傅欣然的話，不讓蘇清韻參加傅欣然的婚禮。

  蘇清韻眼神黯淡了下來，便推脫說說自己有事，就先退下了。

  而來不及阻止的傅黎夜得看了不自在的傅欣然一眼，也找了個理由，劃著輪椅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看著小輩相繼離開的背景，老夫人似乎突然間蒼老了許多，她問身邊陪伴了幾十年的老仆：“我做錯了嗎？”

  謹小慎微，在文國公府新一代能夠立起來之前以將死之身周旋在權貴當中，為了避免樹敵而委曲求全。她做錯了嗎？

  之後的幾日倒是沒有波瀾。

  林德馨被束縛在皇宮中，並沒有如老夫人擔心的那樣出來找文國公府的麻煩，而李府則安靜得有些反常，對兩家的婚姻欣然接受，在旨意下達之後的第二天就遞交了聘書。

  蘇清韻因為老夫人之前的訓斥有些心灰意懶，她一方面傷心於自己與老夫人十幾年的感情比不上血緣親情，一方面又有些理解老夫人的所作所為，因此心裡就有些矛盾。

  她往返於羅思綺的醫館和文國公府之間，每天都等在醫館關門之後才回府。

  之前她為了避免尷尬拿出來的說辭並不是隨便說說，她的確找到了一些可能對傅黎夜雙腿有用的東西，但是還需要研究。

  於是這幾天她頗有些拚命三娘的架勢，對每個病人都來者不拒，瘋狂地積累自己的經驗，然後在行醫的間隙見縫插針地研究醫書。

  這種狀態的她對羅思綺的挑釁也興致缺缺，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她不再反擊，順水推舟地遂了羅思綺的意，倒是讓羅思綺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之上的憋屈。

  時間久了，羅思綺自然不想讓蘇清韻好過，便想出來了一個理由想要好好兒地折騰一下她。

  於是她對蘇清韻說道：“醫館裡面藥材快要用完了，你去山上采一些藥材回來吧？”

  不等蘇清韻拒絕，她不懷好意地看著蘇清韻：“你也知道我們醫館經常免費給窮苦百姓醫治的，沒有那麽多錢去買現成的藥材，只有自己去山上采了，而我最近又分身乏術……辨別藥材是學醫的一個重要環節，正好可以檢驗一下你最近學習的成果。”

  羅思綺都說到這份上了，蘇清韻自然不好拒絕，加上她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便答應了下來。

  於是她回到文國公府準備必備的物品，時刻關注著她的傅黎夜也就知道了她要上山采藥的事情。

  “不行，山上那麽危險，怎麽能讓你一個人上去采藥？”

  傅黎夜皺眉，提出找人代替蘇清韻去采藥。

  這樣的提議自然而然被蘇清韻拒絕了，她說道：“一些藥材長得很相似，但是藥性卻有著天壤之別，如果不熟悉藥材的人將他們混淆了，造成的後果就是危害一條人命。”

  “而且我學了這麽久的醫，開了這麽久的藥，還沒有真正地上山采過藥材呢，正好可以檢驗我學得怎麽樣了。”

  傅黎夜不放心，就提出自己陪著蘇清韻一起，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

  蘇清韻心裡一股暖流，正要以他腿腳不方便的理由拒絕，就聽見傅欣然說道：“不行，大哥你不能去。”

  傅欣然跑過來，瞪了蘇清韻一眼：“蘇清韻要進山是她的事情，山上那麽危險，大哥你可不能涉險。”

  蘇清韻不接話。

  傅黎夜覺得傅欣然說的話難聽，但是現在他反應過來自己不方便的事情，跟著蘇清韻，如果遇到危險，自己可能還會成為蘇清韻的累贅。

  他無法，隻得退而求次，對蘇清韻說道：“那便派兩個家丁跟著你，保護你的安全。”

  還沒等傅欣然又跳出來找個由頭挑事，蘇清韻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依舊笑著對傅黎夜說話，語氣卻非常堅定：“不用了，我自己能夠保護好自己的。”

  轉而就去搗鼓自己要準備的東西了。

  為了防止傅黎夜臨時改變主意堵住她不讓她出門，蘇清韻天還沒亮就起床，隻帶了一個從小服侍自己的丫鬟，喬裝打扮一番就偷偷地溜出了文國公府，朝著城外走去。

  城外有一片綿延的山脈，遠遠地看去普通匍匐的綠色長龍。

  由於雨水充足，天氣適宜，山脈中草木旺盛，樹林鬱鬱蔥蔥，及至深處，甚至可以不見天日。

  山中多寶，但同時也有著未知的危險。毒蟲蛇蟻，虎豹猛獸，若是一個不注意，就可能引起性命之危。

  蘇清韻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深入到山脈的深處，和丫鬟一人背著一個背簍，沿著山人開辟出來的小徑一路采藥。

  “呀，”她聽見丫鬟驚叫的聲音，“小姐小姐，有血啊！”

  蘇清韻趕緊跑過去，只見滴滴血跡延伸出去。

  丫鬟已經被嚇住了，扯著蘇清韻的衣袖就想要回去。

  “我們去看看。”

  蘇清韻不顧丫鬟的欲言又止，順著血跡尋找過去。

  血跡斑斑點點，從一開始的乾涸變成了濕潤。蘇清韻知道受傷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