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乾陵神情複雜的看著沈平，一言不發，沈平又不敢說話，只能一直跪在原地。

  許久，葉菁菁實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提醒帝乾陵回神，後者這才如夢初醒，點頭示意，“那你說吧，究竟是什麽事？”

  沈平應了一聲，娓娓道來，“是這樣的，太平縣近日在修橋，因為前段時間天降大雨，河流水位升高，把橋給衝垮了，下官便想著將橋好好修整一番，造福百姓。

  “本來這件事情說的好好的，鄉紳們也都捐了錢，工人也找好了，可是這橋修了沒兩天就斷，每次都是如此，哪怕是下官讓人嚴加看守，這橋也依然會斷，實屬怪哉。

  “這橋若是修不好，就沒辦法給百姓一個交代，所以下官想請諸位欽差大人幫幫忙看看，究竟這橋是出於什麽原因壞的。

  “當然，下官心裡也很清楚，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我這烏紗帽算是白頂在頭上了，所以下官願意聽從幾位欽差大人的處置，哪怕就此丟掉官職也無所謂，只要能為百姓做點實事，也算問心無愧。”

  一番話說得誠懇真摯，連葉菁菁都不由得在心中拍手稱讚，感慨此人果然稱得上是清正廉明。

  不過想來官場上的人大多都說的比做的漂亮，有可能此人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即便如此，沈平給自己的第一印象已然不錯，葉菁菁也決定暫且相信此人。

  而旁邊的帝乾陵神色複雜，只是點了點頭，應下這個差事，沒再多說什麽。

  沈平大喜過望，千恩萬謝，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和眾人一起吃了飯。

  晚宴過後，趁著沈平出門的時候，葉菁菁小聲問，“你吃飯的時候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嗯？”帝乾陵明顯沒懂她的意思。

  “要不然你怎麽會突然大發雷霆啊？我想著你肯定是發現了不對勁，所以才生氣的。”

  “咳，這個嘛……”帝乾陵的表情居然難得地有些尷尬。“其實，這也是我的判斷出現了失誤，倒是顯得我冤枉好人了。”

  葉菁菁投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帝乾陵隻好如實解釋道，“聽聞這沈平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我看他穿著不錯，不像其他清官那樣滿身都是補丁，便懷疑這人是否真的如傳言中那樣好。

  “後來看他不斷給我們獻殷勤，我又懷疑此人是圖謀不軌，想要趁機向我們獻媚，於是我故意冷了臉色，想讓他有話直說，卻沒想到，他說的話與我想的大相徑庭。

  “這太平縣雖然足夠富饒，但是這裡畢竟是邊疆地段，和富饒的都城、江南等地還是比不過，我以為這沈平是想巴結我們給他升職，結果他只是給百姓謀求福利，這著實讓我有些驚訝。”

  想來之前帝乾陵的表情變化倒是都和他說的這些一一對應上，葉菁菁恍然大悟，也不由得啞然失笑，“你呀，不能隻從表面上判斷一個人。

  “首先，他知道我們的身份是朝廷欽差，所以不可能穿得太差，否則這算是藐視權威，當然要挑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沒準兒這就是他最好的衣服呢。

  “其次，誰規定清官一定要那麽窮酸了？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一個官員若是穿得像叫花子，那也不會有什麽威嚴的。”

  帝乾陵點點頭，“不錯，這次倒是我疏忽了，只是那書上總說，歷朝歷代的清官都是兩袖清風，滿身補丁，食不果腹……”

  “那畢竟是書上寫的，或許是為了迎合後人的期望，把他給美化了。”齊無雙插嘴道。

  “是啊，你可不能停留在這種紙上談兵的地步，從外表判斷一個人是很不靠譜的，不信你想想，我爹是不是雖然腰纏萬貫，但也是一個好丞相？”

  葉菁菁故意和帝乾陵打趣，卻沒想到她這句話正好戳中帝乾陵的心事，後者沉默下來，一言不發。

  葉菁菁以為他在和自己逗趣，佯裝憤怒道，“看來你是覺得我爹有問題咯？”

  然而帝乾陵依然沒有出聲，葉菁菁有些奇怪，急忙喊了兩聲，“帝乾陵，你怎麽了？”

  她伸手輕輕晃了晃對方，帝乾陵這才回神，迷茫地看了看葉菁菁，有些愧疚地說，“抱歉，提到你爹就想到了朝廷上的事，有些失神了。”

  他還是決定不把王氏兄弟的口供告訴葉菁菁，免得讓她有多余的煩惱。

  葉菁菁倒是信了這個借口，正要說什麽，就見沈平呼哧呼哧地抱著一堆卷宗來了。

  看到這小山一樣高的卷宗，葉菁菁頭都大了，“沈大人，這是？”

  沈平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太平縣十年來的各大案件，還請幾位欽差大人過目。”

  欽差來巡視都要檢查往年的卷宗，這是大歷的傳統，因此帝乾陵等人也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接過來看看。

  齊無雙好奇地問，“大歷規定，各縣的縣令任職不得超過三年，你怎麽在這兒做了十年？是朝廷不給你提拔嗎？”

  沈平搖搖頭，“下官在這裡待了三年，朝廷就來人了，可是這裡畢竟也是邊疆地段，誰願意來？有能力的都去都城了，這種荒涼的小地方是入不得那些高官大人的眼的。

  “可是一個地方不能沒有縣令，再加上當時太平縣正值改革，如果臨時走了，是怕會功虧於潰，於是下官和上面商量，請他們理解，讓我再做幾年。

  “好在當時也確實沒有合適的人選，於是上面格外開恩，讓下官繼續留在這裡做縣令，總歸是一點點把太平縣拉扯起來。只是沒想到，這一留就是十年啊。”

  想來定然是其他官員不願意來邊疆，於是都把沈平當做軟柿子，讓他留在這裡吃苦，葉菁菁點點頭，心中對他的欽佩又多了幾分。

  “這樣吧，改天我寫個奏折，給你連升三級。”帝乾陵說。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葉菁菁正想誇他做得好，沈平卻搖了搖頭，“請容下官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