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看著一旁的嶽飛知道他這是真的難得了。
這種東西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貪婪與否就能夠解釋的事情,就比如剛剛。
嶽飛貪婪麽,他當然不貪婪。
那嶽飛做的對麽?
當然對,他拒絕了誘惑,甚至這裡麵包括了讓他嶽氏一門立刻就能在朝堂站穩的誘惑。
可是這麽做會讓人傷心麽?
一個是將自己養育成人的父親,一個是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兩個受盡了苦難的兒子,還有自己心腹的大將子嗣。
便是趙桓都可以說嶽雲就算是不需要恩蔭也沒有關系,那是比嶽飛也不差分毫的萬人敵。
可嶽雷呢,嶽翻呢,已經死去的嶽和呢,王貴的從子是要過繼給王貴傳宗接代的,張憲的兒子也不過就是中人之姿。
這個東西怎麽出現的如今已經不重要了,但這個東西想要去掉那可是要人命了。
此時趙桓也是忍不住跟著歎息了一聲。
“就大宋這個局面,莫要說現在已經糜爛到了極致,當年仁宗時期的范仲淹范相公想改,神宗皇帝的王安石王相公也想改。
范仲淹被稱之為大宋的脊梁,文武雙全,權勢滔天,想來鵬舉也是知道的。”
“末將自然知道范相公,那是末將敬服的二人之一。”
“是啊,范相公,王相公,他們都想要改變這個局面,可這個局面哪裡是他們改得了的。
這滿朝的大臣,哪個會同意這種事情,他們一個兩個的全都是這般想的。
這家裡七大姑八大姨的傻兒子們都等著我等給他們封妻蔭子呢,你這把這條路斷了,還要將已經上去的人都拆下去。
那我回去了這家裡還能過麽?
我能一巴掌把家裡的娘們打回去,那老娘呢,那伯父叔父呢,還叔母伯母呢,說一句狠話第二天不孝的名頭就放上來了。
誰給我抱屈?
你們這一改,我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鵬舉你心中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
“陛下見諒,確實如此。”嶽飛並沒有否認,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嶽雲嶽雷,但是對於父母上面,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尤其是這並非是給自己謀取私利,這全天下,各朝各代都有這種事情。
就算是再過上千八百年,就算是王朝覆滅,那有著潑天之功的將官臣屬也不會讓後代吃糠咽菜。
趙桓此時也是點了點頭。
“鵬舉你也不用這般神色,別說是你了,便是讓朕換到了他們的這個地步,平心而論,朕也做不到。
這平頭百姓若是有些權勢了,都要想辦法給自己的兒孫謀個好差事,莫要讓他過得和自己一般苦,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官乎?
更重要的是這人情冷暖。
比如你嶽家軍中,別的不說張憲王貴乃是你的嫡系,更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將。
日後你嶽鵬舉有個三長兩短的,將嶽家軍留給了張憲統領。
而你的兒子嶽雲嶽雷也同樣加入了嶽家軍,若是他們能力出眾自不用多說。
若是他們能力中庸呢,不好也不壞,你說張憲他管還是不管?”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嶽飛再次愣住了,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說軍中無人情。
但這事情還有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人心。
“他沒得選擇。”
“對,他就是沒有選擇!”趙桓無奈一笑,“若是他對你的兒子都不聞不問,他麾下將士如何想?
連當年的主將恩人的子嗣都不管不問,那他們又如何能夠給張憲賣命?
日後若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張憲可能保證不會將自己出賣頂罪?
這才是人心,人性。”
嶽飛沉默,而趙桓則是再繼續說著。
“也就是因為這種人之常情的想法,導致了如今我大宋十萬多名官吏之中,愣是有一大半都是恩蔭出身。
這個勢力太大了,大到便是李綱之烈性,他都不敢輕易動手,十萬官員便是只有三五萬人一起暴動弄出點什麽事兒來。
要知道君子或許成事不足,但是小人一定敗事有余。
他們只需要家中稅賦說是朝廷的錯,只需要告訴百姓朝廷這個那個,最後將一切推到朝廷身上,甚至直接慫恿百姓反叛,克扣軍費投降,大宋轉手就沒了。”
不過趙桓此時也在心中補了一句實話,這恩蔭制度的確是有你問題不假,不過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畢竟日本都與反戰聯盟幫著華夏抗日,這恩蔭制度之下也還真有幾個能抗的,最著名的陸遊.嗯,當然有這麽幾個也沒個屁用。
而且人家陸遊自己回頭考了個進士出身。
“除了恩蔭之外,我大宋還有一個當官的途徑,叫做征辟。
這個這個比恩蔭更加的玄乎了,這個征辟簡而言之吧。
你有什麽花裡胡哨的特長,或者你在民間某個方面你有極高的名望,那麽朝廷就會將你征召,讓你入朝為官。
這個東西聽上去似乎沒有問題。
而且在平定內患方面也的確是出力甚重,這一點是實話。
但是這個東西是沒有一個定性的標準的,這就很看負責征辟的官員了。
這樣一來公權就成為了某些人手中的私權,最好的那個例子就是前段之間讓朕一刀砍了的太尉了。
高俅其實走的就是恩蔭和征辟這兩條路。
民間盛傳這家夥靠著一手好球技他有個球的技?
他原來是蘇軾身邊的小史,後來因為把蘇軾哄得開心了,便推薦給了神宗皇帝的妹夫小王都太尉王詵。
然後這個家夥會溜須拍馬,加上能舞槍弄棒,字兒寫得還好,最後搭上了先帝的這艘大船。
但為什麽說他和征辟有關,你就看看當年他主持的軍演之事,他娘的那是個什麽玩意!”
大宋有軍演,不但有還很重要,但就是那麽重要的一件事情,高俅愣是玩出來了花。
高俅主持的軍演之中開始是“橫列四彩舟,上有諸軍百戲,如大旗、獅豹、棹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的玩意。
之後又列兩船,皆樂部”。爭標之前,先是吹吹打打,後面的爭標競賽,也要搞出“旋羅”“海眼”“交頭”等各種花樣,頗為熱鬧。
就這,看的趙佶那叫一個樂呵,直接重賞之後,高俅快速的征辟的一批將校在身邊。
就是那群雜耍的。
所以征辟這個東西好麽,當然好,比如現在嶽飛麾下的文士郭榮就直接被趙桓征辟了。
就是那個給嶽飛畫了董才畫像的小家夥,本來是被劉光世拋棄的棄子罷了。
嶽飛也不過是覺得這個家夥頗有幾分天賦聰慧,便給了他些許權利,但是趙桓再和他詳細聊了聊之後才知道這是誰。
郭榮,號鴛水翁,他的名氣不大,但是日後他有一個孫兒叫做郭守敬,乃是被後世忽必烈評價為“任事者如此,人不為素餐矣”的存在。
郭守敬是天文學家、數學家、水利工程專家,當然這個人趙桓是指望不上了。
但是郭榮也有一個讓趙桓感覺到極為誘惑的才華,那就是他善於治水,和他孫子一樣,極善於治水。
如今黃河已經徹底的爛掉了,當年的郟亶修複了太湖之後,還未能夠來得及去解決黃河人就沒了,李會等人也都先後喪命。
如今郭榮雖然算不得什麽特別好的選擇,但是有總比沒有和。
郭榮被趙桓任命為了河堤謁者,已經開始在中原一帶巡視了,從支流開始一點一點的去解決大宋的水患問題。
而趙桓則是要開始解決這大宋的問題了。
“陛下,既然這局勢如此難以解決,我等應該如何?”
嶽飛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另一個好處就是他不會衝動。
他知道如今的局面不好解決,但是他也不會因為如今的局面而感覺到任何的恐懼,只要趙桓一聲令下無論刀山火海,他都毫無顧忌。
“如此局面,自然是不能靠著我們自己解決了,沒看到現在李相都被架在了那裡麽?”
就在李綱剛剛提出來了要重新改革朝堂的制度,要改革這大宋的官場的時候,話都沒有說完。
這朝堂上一百余名官員幾乎九成的官員都站了出來,要反對李綱的想法。
而沒有站出來的那些人除了沉默之外倒也不是沒有讚成的,不但有,還不止一個兩個,可是這些人都是忠貞之輩?
卻不然。
這些人之中單單是趙桓認識的,就有小半投機取巧之輩。
不要覺得這件事情很扯淡,當初王安石就是被這種人坑了的,他的隊友很強,強到把整個大宋都搞得烏煙瘴氣的強。
富庶之家在這些人的治理之下直接破家滅戶了,何等強大!
那麽這些人為什麽會支持?
用某個人的一句自白。
“我沒有在乎的家人,從小性格孤僻也算不上有朋友,脾氣很臭也沒人願意與我相識,所以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要成為人上人!”
這種事情啊,很正常,支持破除冗官,或者說沒有什麽在乎的人,和他本身能力如何並沒有任何的關聯在其中。
靠著這樣一批人去推倒另外一批人,這是大宋之前唯一的辦法,也是不斷的在失敗的一個辦法。
所以這一次趙桓決定換一個辦法,既然他一想要乾點什麽,這群人就嚷嚷著做不下去,讓大宋陷入癱瘓之中。
那麽乾脆就換一個辦法,讓他們為大宋盡心竭力才好。
“在做諸位都是我大宋肱骨重臣,每一個都是為了我大宋拋頭顱灑熱血,為了我大宋嘔心瀝血的存在。
如何能夠收到如此委屈,李相你過分了!”
關鍵時刻趙桓出現直接讓僵持的局勢再次出現了變故,而趙桓的出現並不僅僅是要簡簡單單的去解決什麽問題。
他是在挖坑。
給這大宋的所有官員挖坑!
“如今大宋正在危難之際,如何能夠內部生出如此叛亂,爾等將朕的臣子逼得叩闕了了,朕當如何!”
怒吼的聲音讓很多人有些尷尬,不過卻也覺得這是他們的陛下退縮了。
可緊跟著,這些人就後悔了,因為趙桓說了一句話。
“金人即將到來,朕決定要親自帶著天下官吏,與金人決戰沙場!”
戰場才是最大的試金石,十萬加的官員他趙桓沒時間一個個的篩查出來何人能用,何人不能用。
那就讓戰場替他篩查出來。
活下來的,怎麽也能能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