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眾人，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丁點兒溫涼的亮光。

  “二零八八年，七月一日。對於這一天，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歷史老師嘴中經常會談到的。

  “火海戰役——吞族人，一方小隊，進攻我們火星駐地第九軍團；兩千名人類，為了掩護第九軍團撤退，在與吞族人戰鬥的過程中，全部犧牲。

  不過才開口，他又頓住了。

  天空中，如若輕紗的清亮月光輕輕地滲入黑暗的夜幕中。

  他的臉上，掛著一抹鎮定的微笑。他的站姿，是學生老師眼中，聯盟的紅色國旗下，軍人的標正的站姿，像一致標杆；像科技時代中的書本上刻畫的，那貫穿著天地，於萬古中屹立不倒的不周山。

  在眾人安靜而肅穆的注視下，他徐徐開口了：

  “那年，我十一歲，那時，我很幸福。我有媽媽，有爸爸，有疼愛我的奶奶。當時，我真地很幸福。”

  風，又來了，它，輕微地在眾人的衣領口光顧了一下，而後，又悄然地，帶著幽香，又朝著天地之間的遠方，飄蕩而去。

  眾人於青白的月光下，隱約可見，這位頭上頂著光頭的校長，此時，眼中，竟開始閃現出略微的亮色，他的兩瓣薄嘴唇，竟也在輕輕地顫動。

  “那天，下午四時吧，——也許，好像，總之，我記不清了，我隻記得，——當時，我坐在學校唯二的教學樓的六樓教室裡，第一排，第二列。

  “我隻記得，那天，天空很藍，白雲在空中飄；那天，陽光很明媚；那天，同學們的讀書聲，連成一氣，清脆朗朗。

  “當時，我抱著那本英雄技能指南，一邊打瞌睡，一邊流著哈喇子，呵……”

  眾人沉默著，看著場中自家校長伸出的做著兒時打小差時候的模樣的手，微微顫抖的手，他們中的一些人，不知道為什麽，感到莫名地壓抑，於是，輕輕地，低下了頭。

  耳邊，繼續傳來廖燦彬光頭校長的講述聲：

  “可是，你們知道嗎，當我還在做夢想著待會兒下課之後去雜貨店裡買什麽的時候，一位年輕的，比你們大不了幾歲的士兵，進到了我當時上課的教室裡，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包括老師。我們都看著他。

  “一些女同學，就開始趴在黃色桌子上哭。呵，你們知道，哭什麽嗎？”

  學生老師們紛紛搖頭。

  “呵，我們那所學校，是軍家子弟上的學校，幾乎，每一次，每一個士兵進來，他們帶來的，只會是，哪家的父親，母親，又死了，呵。”

  眾人沉默。

  廖燦彬頂著鋥亮的光頭，仰頭朗聲笑了一聲，聲音爽朗。雖然，眾人都可以看到，他的眼中，那點亮色，始終未散。

  “很不幸，那次，是我。”

  眾人沉默。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他們，在七月一日這天，在火星軍事駐扎基地上，被那可惡的，該死的，該被千刀萬剮，該被鐵板燒，該被油鍋烤的，該死的吞族，給生吞！給活剝！！給，咽了！！！”

  風，在人群中穿梭。

  他們集體注視到，場中廖燦彬，因為用力而顯得猙獰漲紅的臉；他們看到，他的拳頭，緊緊地，攥作了一團。

  “那天，我，一名十一歲的孩子，失去了我的生我養我的母親！
  失去了，那位，在操場上，在我們學校破破爛爛的操場上訓斥過那些個調皮搗蛋的包括我在內的孩子的威嚴可靠的，我的親愛的父親！

  那天，我，還失去了我的，那位，除了父親母親之外的唯一的親人，我的那位，正準備過百歲誕辰的，我的奶奶！
  她因為自己的親人戰死的消息也閉眼了。

  之前，我們一家還說，在他們回來之後，我們要為她慶生。

  呵，可惜，那天，我，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了。

  呵，從此，我的母親，再也不會再親切地抱起我，將臉貼在我的臉上，親吻我，叫我寶貝了。

  我的父親，也不會再像抓起一隻小羊羔一樣，將我捏在手裡，在我母親的討伐下，用他的該死的，扎人的胡須，來扎我的臉了！
  呵，你們知道——”

  呼！——

  他閉著眼，仰起頭，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滑過臉頰；深深地，他吸了一口氣，然後，睜眼。

  此時，他身上的幽藍的光，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熄滅了。可是，眾人，依舊保持著，莫名的靜寂。

  眾人，久久地，陷入一種古怪的，訝異的驚恐萬狀之中。

  他們顧望彼此，口中猶如被一團木塞一樣的東西堵住了，他們可以呼吸，可是，面對眼前黑暗的侵襲，他們，根本無能為力。

  呼！——

  光頭校長此時終於是平靜了下來，他擦了擦眼角處滲出的淚珠，嘴角邊，掛起了一抹開朗的笑容。

  對著沉默的眾人，他，再一次開口：
  “大家，你們知道，我的父母，是因為什麽而死的嗎？雖然，那場，雖然，那次的戰鬥很是殘酷，可是，依舊有人生還，可是，我的父母卻死了，你們，知道是為什麽嗎？”

  沉默中，大家輕輕地搖頭；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廖燦彬的顯得英武非凡的臉上。

  短暫過後，校長開口了：

  “我的父親，任職第九軍團的少校職位，是一團之長；我的母親，在我父親的團裡，任後勤部部長。

  “沒錯，那個團，我的母親父親也在內！
  “他們，為了掩護第九軍團撤退，一個團，足足兩千名軍人，就被那些該死的吞族，盡數殺害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繼續開口：
  “所以，那天，我發誓，這一生，誓死，蕩平那該死的——吞族！
  “呵，可是，可是——”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微顫，卻是，老態畢現。

  看著光頭校長身上的老態，在場的學生老師，都沉默了，他們不敢再將目光放在校長的身上，紛紛地，將目光偏移了過去。

  而猛然地，廖燦彬抬起頭，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在場的一千六百六十六名學生老師。他的語氣中，帶著悲憤，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悲憤！
  “而你們呢，你們這群小屁孩兒，現在，吞族已經快要打上門來了，可是，你們呢？你們呢？！昂，我們華夏聯盟的軍團，每一年，在戰場上都有千萬人死去，而你們呢？啊？！你們呢？！！卻在這裡固執地想要看兩名你們自己的同伴在這裡決一生死？

  “你們，還算是學生，還算是華夏聯盟的學生，還算是，我們藍星人嗎？昂？！你們，到底，說話啊！！！”

  語氣之鏗鏘，無人敢與之辯駁。眾人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都低頭保持著羞愧的沉默。

  “你們——說話啊！！！”

  廖燦彬的語音顫抖著，似乎，說這句話的時候，耗盡了胸腔中最後一丁點氧氣。他的身子，也在輕微地抖顫著，身後，又開始，有著熊熊的幽藍色光芒升騰起來。

  氣勢，衝天！
  月光冰寒，照亮著覺醒廣場上，一千六百六十六名學生老師的臉；照亮著光頭校長廖燦彬的漲紅的臉；也照亮著，此時正欲打瞌睡的林天，以及，此時低頭保持沉默的楊辰的半張臉。

  “校長，我錯了。”

  一名學生彎腰，向場中的校長認錯。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在場的一千六百六十六名同學老師，他們，紛紛俯下身子，尊敬地向著場中的光頭校長道歉。

  “呵呵。”

  看著眼前恢復平靜的覺醒廣場，魅生纖細白嫩的手嫵媚地捂嘴輕笑出聲，而後，轉身，打算走向通往現實教學樓的瑩藍色光圈。

  旁邊的楊梅不僅聞到了魅生離開時暫留在教師群體中的香氣，同時，也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話音：
  “沒意思，古板的老頭，就那個林天還有些意思，楊辰也不錯，就是，幼稚了點。”

  看著眼前紛紛低頭的學生老師，廖燦彬皺紋橫生的眼角，多了一絲笑意。

  還好，這群學生，有救。

  “那麽，你們呢？”

  廖燦彬轉過身子來，面上帶著微笑，手上冒著藍光，平靜地，向林天與楊辰征詢意見。

  “那就，不打了唄。”

  楊辰發覺校長講完話了，立刻地，程序性地，將憤怒掛在了臉上。

  我要打林天，我是男人，我要為尊嚴而戰，誰也別攔我！！！

  他在自我催眠。

  可是，他卻聽到，在不遠處，林天“啪”一下，一個鯉魚打挺，從光潔的水泥地上站起來之後，用一種無所謂的聲音說道：

  “那就，不打了唄。”

  他站在原地聳了聳肩，攤開手，表示說，我無所謂的。

  楊辰，乾愣愣地站在原地的，面上憤怒的神色慢慢減退。

  我靠了，別啊，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不是，你這個廢物，你怎麽就變卦了？這不像你啊，林公子，當初你在教室裡打原身楊辰時候的狠勁呢？！

  “很好，就是要這樣啊，同學之間就是要這樣相親相愛才行；況且，你們還是同班同學。

  “來，你們握個手。”

  覺醒廣場上，月光中的廖燦彬頂上的光頭卻顯得圓潤親切。他走到林天與楊辰中間，讓他們二人過來。

  “來來，別愣著啊！”

  林天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無所謂的笑容，像街溜子一樣走了上來。

  楊辰愣愣地，像個二傻子一樣走了上來。

  他們雙方握手。廖燦彬的手穩穩地護在他們的握在一起的手上。

  “對，就是要這樣，這樣才顯得親！我們在部隊裡那還不是一樣，昨天打架是仇人，隔天一起是兄弟。

  “對，沒錯，好！我走了，你們先這樣啊。”

  他走出去幾步，拍了拍腦袋，然後朝他們說:
  “哦，對了，你們記住，一個星期以後，我們要開始野外培訓了，到時候，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