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縣縣衙張燈結彩,上上下下換了新衣服,就連燈籠也換了新的,一派過年景象。
縣令蕭儲早早的去向江牧拜年,回來後,便和一眾佐官、主簿、縣丞等穿戴整齊,來到大堂舉行封印大禮。
所為封印大禮,不是要封印什麽妖魔鬼怪,而是要把縣裡的印章都收集起來,放在一個箱子裡,然後貼上封條。
表示衙門放假,停止辦公了。
書吏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婦。
只不過蕭儲的老家不是費縣,而是在萊州,所以他和幾個外地來做官的,還只能在衙門這呆著。
“要不,咱們打兩把撲克?”有人建議道。
然後眾人都看向蕭儲。
撲克是江牧閑暇的時候研究出來的,一經流傳開來,立即風靡整個齊魯。
其玩法簡單,又富有趣味性,大家都喜歡打。
只不過蕭儲見過書吏們打過幾次撲克,認為這玩意玩物喪志,便立下了規矩,在衙門不允許打撲克,發現一次,扣半個月的工錢。
此時見有人提出來,眾人都眼巴巴的看向蕭儲。
“要得,要得。”蕭儲臉上露出笑容,又摸出來幾枚大錢,笑道:“光打撲克也沒什麽趣味,去買點花生瓜子燒酒,咱們一邊玩撲克,一邊吃東西才有意思嘛。”
眾人一愣,蕭儲在眾人的眼中,那可是不苟言笑的黑麵包青天啊,什麽時候這麽隨和了?
還是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縣令大人果然高見。”一名反應過來的文吏,趕忙吹捧道。
江牧早起和李從成等青雲寨老人吃了一頓早飯,然後和薛寒柳去拜訪陸遊。
“大過年了,陸待製也回不去南宋老家,咱們去送些酒食。”江牧笑著對薛寒柳解釋道。
這個時期,陸遊主持編修孝宗、光宗《兩朝實錄》和《三朝史》,官至寶章閣待製,世人稱之為陸待製。
“嗯嗯,好。”薛寒柳點點頭,陪著江牧一同去了。
兩家挨著,片刻後便到了陸遊的家中。
今天是除夕,陸遊讓家中的下人們都回家過年了,所以整個院落都冷清清的。
當江牧走進陸遊居住的小院中,便看到陸遊和燕西道正在下棋,看燕西道愁眉苦臉的樣子,顯然是被陸遊殺的潰不成軍。
看到江牧走進來,燕西道立馬站起身相迎。
“大過年的,你不去找其他人,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幹什麽?”陸遊笑著問道。
“當然是來拜年啊。”江牧笑著擺擺手,讓護衛將過年的禮物抬進院中。
“你這樣天天送禮,我都有些樂不思蜀了。”陸遊看到又抬進來幾箱東西,不由的笑著說道。
“樂不思蜀好啊,要不陸老先生就別回去了,我任命陸老先生為齊魯的總參謀。要知道齊魯當官的都是年輕人,做事毛毛躁躁的,正需要陸老先生坐鎮。”江牧笑著道。
“我都一把年紀了,你還不放過我啊!”陸遊道。
“哪有,陸老先生老當益壯,還能繼續發光發熱呢。”江牧恭維道。
“會下圍棋嗎?要不來兩把?”陸遊指著空出來的座位,問道。
江牧點點頭,坐在陸遊對面。
“唔,老朽從小就下圍棋,也不欺負你這個小娃娃,我讓你兩子。”陸遊道。
“好。”江牧先在棋盤上下了兩子。
然後陸遊飲了一口茶,怡然自得的下了一子。
兩人在棋盤上下了起來,同時也在閑聊。
“這幾天你躲在家裡幹什麽呢?難道是在苦吟詩詞?用不用老朽指點你一下?”陸遊問道。
陸遊知道江牧飽讀詩書,所以以為江牧待在家裡吟詩作詞。
江牧苦笑一聲,道:“還是不用了。”
“哦?難道是看不上老朽的指點?”陸遊也不介意江牧的拒絕,笑眯眯的問道:“老朽雖然大半輩子鬱鬱不得志,但是在詩詞方面,還算是小有成果。”
江牧撇撇嘴,這可是陸遊啊。
在華夏詩歌的高山上,李白和杜甫就像那珠穆朗瑪峰,在李白和杜甫下面,就是蘇軾、辛棄疾、陸遊等這些人了。
還小有成果……
簡直就是凡爾賽。
“我沒有在苦吟詩歌,只是在製作一部人身保護法。”江牧笑著道。
“人身保護法,那是什麽東西?和《宋邢統》一樣?”陸遊頓時很感興趣的問道。
《宋邢統》是宋太祖時期編纂的一步刑律,上面記載了平民要是違反哪項法規,會受到什麽責罰。
江牧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一樣,也不一樣。”
“此話何解?”陸遊笑了笑,道:“難不成,你又加了一點新的東西?”
“那是自然的。”江牧點點頭,道:“我看之前的刑律,都是關於違法如何懲戒。但是我編纂的這部人身保護法,比這些刑律要寬泛很多,是去保障生存權和發展權的。”
“生存權和發展權?”陸遊一愣。
江牧侃侃而談道:“對,例如說,在人身保護法的第二條寫上了,人生來平等,在刑律面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每個人都享有生存權利和向上發展的權利。”
陸遊好奇心大起,笑著問道:“假如你犯了罪,也和平民一樣,受到法律的懲罰嗎?”
江牧嚴肅的點點頭,道:“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陸遊頓時來了辯論的興致,道:“可是儒家思想認為,皇帝統治國家乃受命於天,即,承天意以從事,故而出現明君,會風調雨順,海晏河清,出現昏君則會水旱蝗災,地震日食。”
江牧搖搖頭道:“哪有什麽受命於天啊,難道皇帝就不會死嗎?秦始皇令徐福去蓬萊仙島求藥,不還是免不了一死嗎?其實說白了,皇帝和咱們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頓一頓,江牧有大膽的揭露道:“漢儒和程朱理學將天道擬人化,不過是為了迎合當權者、鼓吹君權神授罷了。”
“你這番話實在是太大膽了。”陸遊搖搖頭道。
“這有什麽大膽的?”江牧攤攤手,道:“正所謂大家都是人,只不過屁股下面的那個座位不同罷了。正所謂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說不定,我以後也能當皇帝。”
“到時候,天下大治。”江牧吹牛道。
“你家夫君來之前喝酒了?”陸遊看著薛寒柳問道。
“沒有啊。”薛寒柳不明所以道。
“那怎麽開始說胡話了?”陸遊看向燕西道,說道:“西道,吩咐廚房整兩個菜,最好來一盤花生米,別讓這家夥說胡話了。”
江牧老臉頓時一紅,又把話題自然地扯回來道:“陸老先生,其實你發現沒有,古往今來的農民起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你知道是什麽不?”
“都是農民。”陸遊白了江牧一眼。
江牧頓時被噎住了,然後擺擺手道:“都是因為農民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會起義。也就是說,統治者和士紳掠奪了他們的土地,侵佔了他們的財產,他們走投無路,才走上了起義的道路。”
陸遊點點頭,又問道:“然後呢?”
“這也就是說,他們沒有了生存權和發展權……”江牧一針見血地指出道:“所以我設立的人身保護法,第一條就寫上了,齊魯的一切權利屬於百姓,青雲軍將誓死捍衛百姓的權利!”
“你這個……”陸遊頓時一愣,然後若有所思道:“你不再是統治者,而是要服務百姓?”
“對,知我者,陸老先生也!”江牧頓時笑了。
不知道為什麽,江牧一見到陸遊,就想對陸遊灌輸自己前世的觀念。
或許是江牧在心底認為,陸遊是一位偉大的學者,應該能理解自己。
久而久之,江牧就把陸遊當成了可以傾訴的樹洞,不光是前世的觀念,就連什麽馬克思哲學、墨菲定律、薛定諤的貓都要給陸遊講一講。
天知道陸遊這些日子,心中的傳統被衝擊了多少次。
也虧得陸遊樂在其中,並且能理解江牧所說的知識,這才沒把江牧當成一個精神病患者。
“有了生存權和發展權後呢?”陸遊問道。
“還要有教育權!”江牧憧憬道:“今後的齊魯,讀書寫字不再是那些士紳的專屬特權,而是所有百姓都要去讀書寫字。”
“如此一來,還有誰種地呢?農田不就荒廢了?”陸遊反問道。
“難道讀了書後就不能種地了?”江牧據理力爭道:“讀書是為了明智,又不是為了當官發財。今後一個個讀書人躬耕於田畝,一邊拿著鋤頭鋤地,一邊吟詩作詞,那感覺多舒爽!”
陸遊打擊道:“花生米來了,別光吹牛逼了,先吃兩個墊墊。”
江牧一撇嘴,拿著黑子點在棋盤上,道:“殺!”
陸遊定睛一看,頓時訝然不已,只見棋盤上一大片白子成了死棋,本來佔據上風的棋局,頓時落入了下風。
他雖然一直和江牧聊天,但是一直關注著棋盤,怎麽這麽快就要輸了?
陸遊下棋循規蹈矩,並有著一絲不苟的棋風。但是江牧不同,他走的是奇詭一路,大張大合,不拘泥一城一池的得失。
經常出其不意,奇軍殺出。
“好小子,接下來我要認真了。”陸遊興趣大增,擼起袖子,決定好好瞅瞅,這盤棋還有沒有翻盤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