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有些陰沉。
早春朦朦朧朧的細雨連綿不斷的下了下來,沈思很早就去了議事廳,身上半截都淋濕了。
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帳本和鑰匙都擺在一旁的桌子上,眼眸靜靜地落在門外,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似乎很是著急。
王府內所有管事更是參差不齊、東倒西歪地站在大廳之中。
若按平時,這種天氣若沒有特殊情況,他們根本就不會來議事廳裡的,但是今兒一早沈思就派了人將所有人叫來,說是管家權要交給王妃,所有人都要到場。
沈思的話,眾人還是聽的,故而一大早就到了,結果所有人都到齊了,偏偏江逸仙卻沒到,這讓所有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膽子大的管事朝沈思拱了拱手,詢問道,“沈姑娘,王妃娘娘這是什麽意思?小人還有許多事要做,她這樣一直拖著,實在是讓小人很為難啊。”
“就是啊,王妃這是什麽意思?她不是要管家權麽?怎麽不早點來?浪費大家時間。”有些管事已經不耐煩了,當即在那裡大吼大叫了起來,影響十分不好。
她這麽一喊,多少人都覺得是這麽回事,於是江逸仙還未接任管家權,已經引起了眾怒。
沈思抬著眸自,幽幽地看著眾人,微微咬著下唇,輕聲說道,“王妃娘娘也許還有其他的事,所以大家再耐心地等等。”
“耐心再等等?”最開始的那個管事不悅地盯著沈思,冷冷地問道,“這怎麽行,大家都不做事了麽?大家……”
“哦?你就這麽忙?”江逸仙身穿一身精致而華麗的服裝,眸色冰冷地盯著這個管事。
眾人聽見江逸仙的聲音,紛紛轉過頭來看向她,然而大家都覺得江逸仙年紀輕,不值得害怕,故而紛紛不將她當一回事。
那個管事更是抬著眸子淡淡地掃了江逸仙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王妃,小人可是管理采辦一事,這王府內大大小小的東西都是要經過小人的手,當然忙了。”
江逸仙輕輕揚了揚眉,輕笑一聲,不再去看他而是直直走向沈思,坐在了上位。
沈思一愣,平日裡她坐著的位置是上位,今兒本來想難為難為江逸仙,看看她會怎麽選擇,豈料江逸仙竟是直接去了上位。
沈思這是到現在都沒意識到,江逸仙進了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主子,而她是什麽呢?
她心裡酸溜溜的,江逸仙卻根本就沒有搭理她,冷眼掃過眾人,最後才落在了沈思臉上,輕輕揚了揚眉,“本王妃昨兒不是說今天交鑰匙和帳本麽?怎麽沈姑娘沒有聽明白,還是本王妃表述的不夠清楚?”
大廳之中頓時一片安靜,沈思微微詫異地抬頭看向江逸仙,看著江逸仙那雙冰冷的眸子,心下一凜,竟是覺得自己有一種很委屈的感覺。
她能不委屈麽?
本來就是好心好意想趕緊讓她管家,不想她竟然毫不領情不說,甚至於還當著眾人的面在這裡落了她的面子,真是可惡。
沈思微微垂下眼眸,朝著江逸仙福了福身,柔聲說道,“是我的不是,理解錯了王妃的意思,還以為今兒趁著交鑰匙和帳本,能夠引著王妃認識認識大家。”
沈思的這句話立刻引起了眾人對她的同情,眾人立刻用譴責的眼神看著江逸仙,尤其是那個最會鬧騰的管事立刻嚷嚷起來,“王妃娘娘,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自己來晚了,現在竟然責怪沈姑娘聽錯了,這讓人多寒心,誰敢在您的手下做事啊?”
“既然不敢再本王妃手下做事,那你就趁早離開王府。”江逸仙冷冽的眸子猛然掃向那人,語氣涼薄地說道,“本王妃自然找得到人來接管你的職位。”
那人當即變了臉,當然不是怕的,而是氣得。
他簡直是氣得紅了臉,憤怒地盯著江逸仙,氣惱地吼道,“王妃,您才來幾天?我可是王府內的老人了,做了很多年了,豈能讓你說換人就換人?”
江逸仙卻懶得看他,淡漠地說道,“既然你們都忙著,那就回去吧,今兒我既然只是為了交接,那麽這兒就用不著你們了,回頭我若是有疑問,自然會一個個叫你們來的。”
眾人完全不將江逸仙當回事,竟是說散就散。
沈思微微蹙起眉頭,抬著眸子看向江逸仙,輕聲說道,“王妃,您這麽做只會讓大家更不滿。”
她自認為自己的這句話是好心,然而江逸仙卻不這麽認為。
江逸仙自認為自己算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主子,但前提是下人們也能夠安分守己一些。但是很顯然,這王府內的下人們可不是這麽認為。
她通過剛才那短暫的一會兒工夫,已經看出來其中一大批人算是只聽從沈思的,還有一部分人則是出於觀望狀態。但這其中也不乏有人是在混淆視聽,畢竟還有些人是老皇帝派來的人,這倒是讓江逸仙有些不安了。
江逸仙靜靜地看著沈思,也不多言,隻靜靜地說道,“好了,帳本和鑰匙我就先拿回去了,帳本呢我會好好看看的,若有疑問的話,沈姑娘不會不願意解釋吧?”
“當然不會了。”沈思微微笑著說道,“只是這些帳本不是由我來記的,自然是由帳房先生記錄的。”
“嗯,本王妃知道了。”江逸仙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看著沈思這番模樣,唇角透著冷冽的笑意,絲毫不提及自己此刻的想法,只是讓人將東西抱走。
沈思看著江逸仙離開的背影,緩緩站起身來,以江逸仙這種從小沒有學過管家的人,能夠將這些帳本看明白麽?
沈思這完全是認為江逸仙根本就不是看得了帳本的材料,她哪兒知道江逸仙比起她所以為的不知要強多少倍。
江逸仙回到正院後,立刻開始查帳,隨後又讓白柳和陳英一起去打聽這王府內所有管事的情況,她需要一份詳細的單子。
很快,江逸仙就查出來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她的唇角噙著一抹有趣的笑意,看著帳本上那明顯被抹平了,但是超乎人想象的帳面,眸色越漸冰涼。
江逸仙是樓千山認可的王妃,效忠於樓千山的人自然是願意提供府上管事的所有信息,很快白柳和陳英就把情況全部拿了進來,呈給江逸仙看。
江逸仙忙到很晚,直到樓千山半夜回答家中,時間已是接近三更,屋內的燈還是亮著的,紫鳶、白霜、白柳和陳英幾個人也是跟著學過看帳本打算盤的,一個個將算盤打得很響,將近三年來的帳本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全部看完再匯總。
樓千山回到家裡的時候非常驚訝,他輕輕揚了揚眉,疑惑地看向江逸仙,“王妃,你們這是在忙什麽呢?”
“當然是看看這幾年的帳啊。”江逸仙語氣非常平靜,哪怕她早已發現這其中多少陰謀。
“那不是有思思管著的麽?難道還能錯了不成?”樓千山非常不以為然地問道。
他從來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過,家裡有人管著家,操持著院裡的一切,所以樓千山是根本就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上面。
江逸仙猛地將手中的一本帳狠狠摔在桌面上,眸色凌冽地盯著樓千山,“所以王爺的意思是我不用看了麽?那你可知道這些帳裡有多少人貪了你的銀子,又是怎麽貪的?”
樓千山驚愕地瞠大眼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顯然實在是沒想到竟然有人會這麽對他。
“哼,你一定沒想過吧。”江逸仙目光憤怒地盯著樓千山,冷冷地說道,“你就算是相信沈思,也該知道她不過是個小姑娘,也有可能被蒙蔽吧?”
對於樓千山這麽信任沈思,這讓江逸仙心情極度不悅。
但,樓千山和沈思兩人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當然比起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要強許多。
江逸仙心裡酸溜溜的,可是再怎麽鬱悶也不能現在就直接說沈思是個覬覦你的人,我想將她趕走吧。
故而,江逸仙轉了話鋒,這麽一說反而是讓樓千山相信了,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也應該看看時辰啊,哪兒能這麽晚?”
紫鳶等人看著樓千山回來了,當然是早就已經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江逸仙抬著頭輕輕笑了笑,眼眸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樓千山,聞著他身上清爽乾淨的氣味,倒並不像是去了青樓的人。
這兩天她就覺得奇怪,樓千山對外宣稱他現在和新婚妻子新婚燕爾不願意出門,然而他出門的時候不走正門,當然讓人看不出來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是這件事卻讓江逸仙覺得越來越看不透樓千山了,她隱約發現樓千山有個重大的秘密,這個秘密若是被她發現了,或許她的生活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抬著眸子靜靜地看著樓千山,唇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不也一樣麽?還不是這麽晚才回來?就當我在等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