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著,她臉上也露出了同樣的悲戚,還有些微微的愣神,直到助理高聲提醒,準備時間已經到了,才恍然醒轉過來。
她似乎被激發了身體裡的全部能量,不只是拿出了平時沒有的鑽勁兒,匍匐在地,不管地磚的冰涼,和地面的塵埃,匍匐著一點一點蹭到了長凳前。
進行她的無實物表演。
與剛剛結束的男主演的試鏡模式不同,這次幾乎都是情緒飽滿的戲碼,卻又是無實物的表演,難度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那是因為出於對片子質量的考慮,她們必須好好的篩選女主,女主的戲份比男主要重的多,換句話說,要是女主足夠強大,男主稍微差一點,也是可以被很好的掩蓋修飾掉的。
所以韓靈筠才這麽‘有失偏頗’的定了這麽個規矩。
“你說話一點都不算數呢。”手指撫摸著木頭的紋路,仿佛是撫摸著心愛人的臉頰,“大婚的時候,你對我說,會陪我一輩子,永遠不分開。”
一輩子,是什麽呢?
少了你的一分,一秒,都不算是一輩子,“你這個騙子,我不準備原諒你了,所以,我不會再聽你的話。”
她將手腕舉起,盈盈的,不足一掌的瘦弱,上面攏這一個銀鐲子,“這麽多年了,你送了我那麽多的鐲子,什麽貴重的都有,金的,玉石翡翠的,寶石的,但是我就是喜歡這個有點暗暗的鐲子,你知道是為什麽嘛?”
笑容一點點從柔和變得黯然,整個人坐在哪裡,也仿若一個破碎的娃娃,“這是你還沒有錢的時候,偷偷的餓肚子,啃了好幾天的饅頭鹹菜攢錢買來送我的,再也沒有一樣禮物的心意可以比的上它。”
“多好啊,那個時候,我們多好啊。”
像是在說自己,也像是在說故事,但是徐懷瑾和韓靈筠都聽懂了,她是在說她的上一世。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對一個檀香木的佛珠戀戀不舍,人人都不知奢華非常的貴妃娘娘,為什麽唯獨對這麽一個甚至都有了裂痕的舊物件戀戀不舍,但是她們心裡清楚。
回憶是無價的。
在這一點上,他們倒是都驚人的相似。
表演漸漸的結束了,木玉清仍然沉浸其中難以自拔,韓靈筠不由自主的站起來,鄭重的宣布,“木玉清,恭喜你,在都靈的第一部戲,成了。”
然而,一直沉默在身邊的幾個大股東卻都齊齊的發難,這是在試鏡其他新人的時候都沒有出現的情況,他們都陰陽怪氣的半是挖苦半是諷刺道,“我們都覺得她不行,頂多算是個中上遊的姿色,韓導演,這個人選的敲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我覺得也是,雖然說她的表現能力還是挺好的,但是你不覺得她是模仿蕭素的樣子麽?這種冷淡風已經有人用過了,再來一個只會是東施效顰。”
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幾個老男人,木玉清都認得,有的是要潛規則她沒成功的,有的是要變著法的跟她要錢,被她不留情面的拒絕的。
反正都是些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小人,鐵了心的要害她。
她咬著牙關,用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跟他們硬碰硬,而且,現在就算她說了一堆狠話,也是個笑話。
韓靈筠會幫她嗎?
徐懷瑾那麽護短,也不會說句話的吧。
就在她的眸子黯然失色,準備帶著怨懟離開的時候,韓靈筠卻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的大家都是一愣。
“夠了!”
她很少在大家面前發這麽大的火氣,“誰說她沒有資格?”
“我們都覺得。”
“你們?”
韓靈筠也不準備留什麽面子裡子,直接將矛頭指到第一個男人身上,“許總,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最喜歡潛規則不懂行情的新人,然而又有多少是你提上了褲子就不辦事的?需要我一個一個的點出來麽?”
見他不說話,她又將話題引到第二個人身上,“還有你,章總,你都多大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都快六十了吧,還折騰年輕的小姑娘呢?不累嗎?對外宣稱婚姻穩固,但是實際上早就和妻子辦了離婚,聽說你現在的財產裡,還有一部分是娘家的,一直不肯松口呢。”
“還有你。”到了第三個人,“胡總最近身材越來越發福,是不是因為錢太多,每天都不知道怎麽享福才好了?聽說從你這買角色和職位都是明碼標價的?一個配角多少錢,一個主角多少錢,能不能告訴告訴我,一個導演在你哪裡要多少錢?”
嗯?
一聲尾音百轉千回,說的幾個大男人是面紅耳赤的,無法反駁,在場的還有助理,還有這些來試鏡的新人,他們又自持是股東,還是長輩,韓靈筠不會不給他們個面子。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還真就不給了。
而徐懷瑾則更是好像早就有準備,拿出了幾分股份轉讓協議,“簽了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僵持下去恐怕你們都沒法做人,我們倒是無所謂的,考慮一下……”
這是卸磨殺驢麽?
木玉清被韓靈筠的出手相助感動的無以複加,她今天來的時想過無數種場景,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幫自己。
當初的小肚雞腸,是她狹隘了。
“木小姐,你別怕,從今天起,你就是這部劇的女主角,也是都靈娛樂的藝人,我看誰敢潛了你!”
這三個人裡,屬胡壇的身份最貴重,資產最豐盈,他自持身份與眾不同,站起來反將一軍。
“你個小丫頭片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徐懷瑾攔在前面,他將胡壇指著韓靈筠鼻尖的手直接掰到了手背,引得他一陣哀嚎連連,“我還真不知道胡總是誰?要不你就現在,告訴告訴我?”
“松,松手!疼……”
“這就受不了了?”他一把丟開肥碩的男人,“就這點本事,真給男人丟臉,還不如個女人。”
恢復了自由的他連忙揉搓著剛剛被禁錮的地方,使勁的吹氣,顏面掃地已經是避免不了的事實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等下怎麽找補回來。
“你們,你們都給我等著。”
隨即,便氣哼哼的消失在了走廊。
看熱鬧的人也識趣的,三三兩兩的離開了,只剩下韓靈筠,木玉清和徐懷瑾三人,三個都一樣驕傲的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先說話。
但是,眼神裡的一片澄明,已經說明一切了。
從八百年前的夏邑,到現在,終於做到了真正的放下恩怨,齊心合力。
“去叫上你的經紀人,今天晚上來我家吃飯吧。”韓靈筠笑笑,“我的手藝你從來沒吃過呢。”
被韓靈筠羞辱了的胡壇,心裡順不過這口氣,最近他剛好有一個‘老同學’一直求他能找個來錢快的工作,他是那麽勢力的人,對這種亡命之徒根本不屑一顧,所以連個好臉色都沒給他。
但是今天,是時候用他了。
“是這個妞?”
胡壇請來的人也真不是白拿錢的,確定了來人沒錯之後,就把煙頭一扔,腳下一使勁兒,車就竄了出去。
韓靈筠正低著頭給前來要簽名的小新人認真的簽名字,並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來車。
“靈筠!小心!”
徐懷瑾和譚英都發現了那轟鳴的車,像瘋了的炸彈一樣開了過來。
啊!
剛剛還井然有序的人群,一下子就亂了,衝散了譚英奔跑過來的路。
徐懷瑾及時的抱住了韓靈筠的身體,他本想犧牲自己,保護韓靈筠,但是有一個人並沒有給他這個做英雄的機會。
剛從公司出來的木玉清看到了,她根本沒有考慮的,就推開了他們倆。
自己……卻被狠狠的撞了出去。
又跌落在地上……
“玉清!”
雲杉兒差點昏過去,她抱著木玉清的身體哭的悲愴,車子撞到了木玉清後沒前進多久就被控制住了,譚英隨行的保鏢迅速的控制住了,並把這個人連著胡壇一起送到了警察局。
剩下的貪汙,腐敗的證據,也是水到渠成的,想要傷害韓靈筠的人,譚少自然都不會放過。
徐懷瑾也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看著木玉清,這個上一世陪著他恩恩怨怨癡纏許久的女人,當時嫌她煩,沒有共同話題。
但是今天,他隻覺得感恩。
“別哭。”她隻對韓靈筠和徐懷瑾說了這麽一句,“你們,好好的。”
然後,對著她來到這裡唯一的朋友,雲杉兒,真誠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當年,是她暗中設計,讓她落選了實習生的最終考核。是她的小氣,害了所有的人命,所以今天的一切,她誰都不怪,反而覺得釋然。
忽然覺得,誰都不欠了。
眼皮越來越重,她聽見韓靈筠和徐懷瑾一起呼喚著她的名字,那麽的悅耳動聽。
“玉清,謝謝你,救了我,也救了我們的孩子。”
韓靈筠說道,“孩子今後的名字,一定會有一個清字,希望她能記得我們的故事,活的比我們都,透徹清明……”
她知道,大家都會幸福的,經過了兩世的坎坷,終將通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