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戒尺就要落在納蘭長逸的肩頭,忽然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戒尺。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戒尺下落的速度截斷,章文宣的手就那麽頓在半空,怎麽也打不下去了。
當看清這隻手的主人,竟然是面前這個小小的孩童納蘭長逸時,章文宣先是一驚,而後勃然大怒:“好你個納蘭長逸,竟然反抗!手拿開!”
盛怒之下,他半點沒有想過為什麽納蘭長逸一個小小的孩子,竟然有對抗他的力量。隻覺得身為學生,竟然反抗他這個夫子,簡直是忤逆師長,罪不可赦。
眾孩童更是嚇壞了,一哄而散,躲得遠遠的偷看,誰都不敢出聲。
雖然這些孩子在家都是少爺千金,被爹娘寵慣了的,可這裡是天星館、青竹班,是這個北郡最有威望,最有名氣,同時也是最嚴厲的學堂。這裡的夫子都是有名的大儒,人人尊敬,就連他們爹娘見了夫子都要問好的,一眾小孩子如何敢不聽話?
但納蘭長逸卻是例外!
非但沒有放開手,反而直勾勾盯著章文宣,脆生生的道:“夫子,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錯怪的人怎麽辦?”
“你……你的意思是,老夫還錯怪你了?!”章文宣幾乎氣的跳腳。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這孩童不但打了元豐侯的孫子,還搶了另一個孩童的午飯,如今更是連他都敢反抗,難道還有假?小小年紀不好好管教,長大了絕對是為禍一方的敗類!
身為一個教書育人的夫子,章文宣絕對不允許自己手上教出一個敗類。
一股怒氣湧上,他猛地一抽戒尺,呃……沒抽動。
戒尺的另一端被納蘭長逸握在手中,紋絲不動,不管章文宣怎麽用力,就算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法。
他終於反應過來了——不過是五歲大的孩童,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納蘭長逸,你、你果然……難怪……”如果不是他天生神力,怎麽敢這般無法無天?仗著力氣大就欺負同學,連他這個夫子也不放在眼裡?如果不好好教訓一番,今天章文宣身為夫子的面子,才是在這群孩童面前丟盡了。
“放手!”猛地一聲暴喝,從章文宣口中吼了出來。
看著眼前的老頭急的滿頭大汗,面色通紅,仿佛要滴出血來,納蘭長逸跟著娘親久了,倒也是聽過一些人因為激動會犯病,俗稱‘高血壓’。
嗯,這是娘親說的,納蘭長逸也不懂是什麽病。
怕章文宣也犯病,激動過頭暈過去,納蘭長逸終於松了手:“哦,夫子小……”
話還沒說完,章文宣猝不及防,隻覺得手中的力道一松,哪裡還控制的住身形?
轟一聲,他重重的撞上了身後的桌子,後腰一陣劇痛傳來,他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過去:“哎喲……我的腰……”
哪裡還顧得上收拾納蘭長逸?
章文宣捂著後腰,一瘸一拐個不停,慢慢的蜷縮了下去,蹲在地上。
強烈的痛楚讓他腦中暈乎乎的,不停的揉著,口中還哎喲哎喲個不停。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痛苦,他真是恨不得暈過去才舒服些。
一些孩童見他很痛苦,趕忙過來幫他:“夫子,夫子,你怎麽了?
“夫子撞著了,夫子撞著腰了!”
“夫子要死了,快來人啊!”
“嗚嗚嗚,娘親,我好怕,夫子要死了……”
頓時,整個青竹班課堂一片混亂,各種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章文宣猶如一隻蝦米般蜷縮在地上,耳中充斥著孩童的驚叫和哭聲,更覺煩躁不安,控制不住一聲怒吼:“閉……嘴……”
一群臭小子,竟然詛咒他死……啊天,好痛!
一開口就扯著後腰的傷了,痛的章文宣想打人。
媽呀,這該死的小屁孩,如果他不好好教訓納蘭長逸一頓,他就不姓章!
這時,一隻白嫩的小手伸到了章文宣面前:“夫子,你沒事吧,我拉你起來。”納蘭長逸的聲音響起,正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你、你……”章文宣怒目而視。
這個臭小孩,竟然還敢來嘲笑他?不行,他一定不能認輸,今天非要教訓這屁孩子!
順勢揚起巴掌,他剛想狠狠扇下去,誰知才抬起手,納蘭長逸的動作卻更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章文宣大驚,自己一個大人,動作居然還沒孩子快?
下意識的就想反抗,可一股力道順著他手就傳了過來,一拖,一帶,章文宣根本控制不住,已經被納蘭長逸拉了起來。
身形一正,一扭,又是一股劇痛傳來,“哎喲,痛、痛、痛、痛、痛……”章文宣噘著嘴大喊,一張老臉都皺起來了,渾身冷汗直冒。
媽呀,別碰我!
章文宣真的痛的想死!
一旁,納蘭長逸定定的看著他,忽然快速出手,在他後背上猛地急點幾下。這動作,無數孩童又叫了起來,還以為他在打夫子。
“納蘭長逸打人啦,連夫子都被他打死了!”
“快去報告吳大儒!”
“你們別亂叫,夫子沒死……”
掃了一眼周圍的同齡人,納蘭長逸平靜道:“我沒有打夫子,我在救他。”
一群懷疑的目光投來,沒人相信。
無數孩子躲得遠遠的,生怕納蘭長逸發火起來,連他們也打。一些人躲在課桌後面,怯生生的看著他,只有少數幾個大膽的站著遠處,好奇的看著。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莫雪柔的聲音:“大儒來了,吳大儒來了。”
這聲音,不亞於驚天悶雷,一眾孩童頓時眼露恐懼,一哄而散。
納蘭長逸看著門口,只見吳德義穿著長褂子,負手走了進來。他身旁跟著一個小女孩,真是之前被氣跑了的莫雪柔。
“發生了什麽事?”吳德義環視課堂一聲,面色威嚴,忽然一愣,“嗯?章夫子,你怎麽了?”
總算等到了救星,章文宣一見吳德義來了,頓時滿臉委屈,氣憤的不行:“吳院長,老夫真的是在這裡待不下去了啊……這個逆子,逆子!納蘭長逸,他居然、居然敢打……”
話音戛然而止,章文宣忽然說不下去了。
咦?
剛才他不是痛得要死要活嗎,怎麽現在突然不痛了,什麽感覺都沒有?
東摸摸,西摸摸,章文宣按了按自己後腰,又捏了捏胳膊大腿,什麽事都沒有。如果不是身上還沾滿了灰塵,只怕他都要以為剛才的事沒發生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沒感覺了?
“章夫子,你到底要說什麽?”吳德義不耐煩了。
大中午的正是休息的時候,他剛吃飽了想躺一躺,誰知又聽說青竹班出了事。但他來了也沒發現什麽,這章夫子也莫名其妙的,到底怎麽回事?
“呃,吳院長,老夫……呃,我、我……”
章文宣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來,忽然想起什麽,猛地轉頭指著納蘭長逸:“就是你,吳院長,剛才老夫也被他打了,這孩子,簡直是無法無天,目無尊長啊!”
視線落在納蘭長逸身上,吳德義眉頭一皺,怎麽又是這個孩子?
昨天發生的事他還記得,狠狠的丟臉了一次,今天居然又出事了,還依舊和這孩子有關?這孩子是禍害還是災星,難道專門來天星館鬧事的?
“好你個納蘭長逸,今天你沒話說了吧?”
吳德義冷笑一聲:“章夫子的話說的清清楚楚,你還有什麽想狡辯的?”
納蘭長逸不慌不忙,隻道:“吳大儒你誤會了,我沒有打同學,也沒有搶同學的飯,是他自己給我的……”
“我沒有!”忽然,旁邊冒出個聲音:“吳大儒,納蘭長逸搶我的午飯!我沒有給他,是他自己搶的。”
說這話的自然是李瀾,他躲在學堂門口,說完還衝著納蘭長逸擠擠眼睛,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旁邊還躲著梁棟,稚嫩的臉上滿是狡黠,他咧嘴一笑,得意的不行。
這下可好,納蘭長逸連夫子都打了,他倒要看納蘭長逸怎麽辦。
怕是要被開除了吧!
收回眼神,吳德義更是挺起了胸脯,冷冷道:“納蘭長逸,昨天你娘說老夫冤枉你,今天可沒有了吧?章夫子說你打了他,難道是說謊?你搶了同學的午飯,這還有假?”
看著滿地狼藉的課堂,他猛地一聲暴露:“好好的課堂被你弄得一團糟,你還好意思留下來上課?給我滾!”
“吳大儒,我沒有……”
“滾!老夫隻說一次,不會再說第二次。今天誰來說情都救不了你,我們天星館不歡迎你這種學生,滾出去!”
猶如炸雷的聲音回響在課堂中,一眾孩童早就被發怒的吳德義嚇跑了,哪裡還有敢圍觀了?納蘭長逸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臉上的表情先是委屈,然後才逐漸恢復平靜。
“吳大儒,我真的沒有。”他小聲的說了一句。
但是,納蘭長逸卻沒有再解釋。
既然他們都認定了這些事是他做的,那解釋也沒用。
納蘭長逸收拾好書包,看了一眼地上被梁棟踩壞的午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才轉身走了。
唉,讀書好麻煩,怎麽總有人要來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