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黑發已經放下來了，沒有用發帶束著，黝黑如瀑，仿佛緞子一般。沐小蘇手握著一把木梳，輕輕的梳著頭髮，動作輕柔緩慢。

  如果僅僅是梳頭，洛青鸞並不會驚訝，而是因為沐小蘇的眼神。

  和白天看到又多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洛青鸞也見過沐小蘇好幾次了，給她的感覺，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一直都是斯文膽小，而且極易臉紅的。說起話來，聲音柔柔的，看人的眼神也充滿了平和和善意，從來都是細聲細氣，跟個女孩子一樣。

  可他再像女孩子，也終究是個少年。

  脖子上的喉結最能證明，而且和冷離等人已經住了好多年，怎麽可能分不清他的性別？

  但現在屋內的沐小蘇，活脫脫的像個女孩子！
  滿臉柔美纖細，那眼神，動作，完全就是個少女在對鏡梳妝，就算是男人再怎麽模樣，也裝不出這種天生的少女姿態，渾然天成。

  雖然心頭隱隱有猜測，可洛青鸞真的看見沐小蘇從一個少年變成了少女，震驚還是不可謂小。她吃驚的後退一步，就看到了冷離苦笑而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麽是好。

  洛青鸞沒有說話，衝著冷離和納蘭夜點點頭，示意再看看，想來冷離說的沐小蘇的異常應該不止這些。

  繼續透過縫隙朝裡看，沐小蘇完全沒有發現有人在偷看他，依舊斯裡慢條的梳頭。

  動作很是熟練，就像是給自己梳過無數次了，很快梳了一個少女的雙環髻，用兩根白色的絲帶系好。竟然又拿出了幾盒胭脂，開始往臉上塗抹。

  如此深夜，明明是一個少年，今天將自己打扮成女子，還塗脂抹粉，的確顯得有些不正常。可沐小蘇的動作看起來卻很自然，就好像……他本來就是女子，現在不過是在梳妝打扮，準備出去玩一樣。

  一刻鍾過去了，鏡子裡的沐小蘇活脫脫成了個少女，等他又換上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一身粉紅色裙裝，再出現時，洛青鸞都覺得他徹底變了個人。

  終於忍不住了，洛青鸞小聲對冷離道：“小蘇他……到底是男是女？”

  冷離搖頭，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眼神示意洛青鸞和納蘭夜趕緊離開，似乎沐小蘇要出來了。等三人遠離，躲在一叢花樹後片刻，果然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變成了少女模樣的沐小蘇走了出來。

  夜色下，沐小蘇似乎在找什麽，四處打量了一番，而後身形一動，整個人衝天而起，飛上了前方一棵樹。

  “大師兄，你們說，小蘇到底是男是女？”

  這時，冷離終於開口了，不等二人回答，他又說道，“和小蘇生活了這麽多年，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剛到師門的時候才七歲，我還幫他洗過澡，明明是個男兒身，可就在五個月之前，小蘇突然有一天就邊成這樣了。”

  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是看錯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沐小蘇都行為正常，並沒有再做出這樣的舉動，他甚至以為，那一晚沐小蘇就是心血來潮，偶爾為之。

  慢慢的他就放下了，沒多想。

  可沒想到隻隔了一個月，沐小蘇男扮女裝的事又發生了。不止是冷離，當時連陳虎也看見了，當場就喝破了小蘇的一樣舉動，可接下來沐小蘇說的話，簡直讓冷離和陳虎跌破下巴。

  “小蘇怎麽說？”納蘭夜語氣凝重，也覺得事情嚴重了。

  “小蘇、小蘇他居然說……”

  回想當時的情景，冷離依舊覺得無法理解，不可思議：“說他自己是小魚！可二虎那個性子，隻當他是在開玩笑，就說小魚已經過世了，話才說完，小蘇他……他就變臉了。”

  冷離的聲音帶著一絲抖音，仿佛既詭異又可怕。

  那一晚，也如同今晚一樣，月色明亮，朗月當空，可就在這樣美好的月色下，沐小蘇卻陡然翻臉，用一種極其高亢且走音的聲調，衝著陳虎尖叫了起來。

  “啊——沒有，你胡說，我就是沐小魚！小魚沒有死，你胡說！”

  單薄的身子，十五歲的少年，竟然在激動之下能發出這樣可怕的聲音，猶如魔音穿腦一樣，當場就驚動了師門的其他人。

  聞聲趕來的龍寧和龍愷也看到了沐小蘇的異狀，驚愕之下總算將他製住了。

  可等沐小蘇冷靜下來，他竟然失憶了。

  冷離面色僵硬，一字一頓道：“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連師叔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可小蘇怎麽都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事，甚至還以為是我們惡作劇，故意趁他睡著後，給他換上的女裝。”

  “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納蘭夜問道，一臉凝重。

  真的沒有想到，他一別師門七年，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

  師父不明不白重傷過世，小魚師妹夭折，冷師弟腿傷，現在又聽到小蘇師弟也這樣……原本祥和快樂的大家，竟然出了太多意外。

  冷離點頭：“是，完全都不記得了。”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前方黑暗中，仿佛預知沐小蘇幹什麽去了，而沒有追上去。

  洛青鸞靜靜的聽著冷離說著沐小蘇的異常，心頭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今晚的沐小蘇，或者真的不是沐小蘇，而是變成了沐小魚。

  只要冷離說的是真的！
  因為前世，她聽說過很多例這種情況，還親眼看到過一例這種病患。

  就在冷離說起沐小蘇接下來幾次變得越發古怪，眾人也不敢再隨意刺激他，只能當做不知道。而多次證明，沐小蘇除了月圓十五之夜會有這種古怪的行為之外，平時都很正常。

  隻除了他……變得越來越陰柔，而且突然喜歡起醫術了，還能自學成功。

  忽然，遠處傳來的聲音，似乎又鳥在掙扎，在撲騰。冷離剛一停口，洛青鸞循聲看去，果然看到之前離開的沐小蘇回來了，手中抓著一隻不停拍動翅膀的貓頭鷹。

  “還好，今晚是隻鳥……”冷離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看著沐小蘇抓住貓頭鷹，又進了房門。

  花樹的影子遮擋，洛青鸞抓住了冷離這句話中的疑問，出聲道：“難道小蘇以前也半夜抓過什麽？”

  “是。”

  想起上一次的情景，冷離臉皮控制不住抽了抽，然後才沙啞著嗓子道：“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都不敢相信。那一次小蘇沒有帶回來，而是龍師妹親自跟著去看的，她回來後說，小蘇一個人去了村子中的墳地，挖了一戶農人的墳，將人家埋了三天，生病而亡的女兒的屍體挖了出來。”

  “挖屍體？挖來做什麽？”納蘭夜皺眉道。

  “挖來……”冷離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看著窗戶上有開始晃動的人影，勉強道：“大師兄，你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今晚小蘇抓這隻貓頭鷹回來做什麽，那晚上，他就對屍體做了什麽。”

  沒有多問，洛青鸞立即輕手輕腳走到了窗戶下，再次從縫隙中看去。

  果然，沐小蘇渾然未覺，並沒有發現外面有人在偷看他。他剛才抓到的那隻貓頭鷹已經放在了桌上，就著燭台的燈光，手裡正拿著一隻袖珍而精巧的小刀，慢慢的伸向貓頭鷹。

  他要殺鳥？
  洛青鸞心頭閃過一個念頭，下一刻，沐小蘇眼神一動，手快若閃電，狠狠的對準貓頭鷹刺去。

  噗一聲，血水順著小刀湧出，染紅了他的手。

  可沐小蘇根本沒有在意，一手快速抓住貓頭鷹，不讓它動彈，另一隻拿刀的手用力向下一劃，已經將這隻貓頭鷹開膛破肚。

  接下來的事，是洛青鸞和納蘭夜完全沒有想到的，冷離似乎已經看過更恐怖的了，但依舊臉色沉沉，劍眉緊皺。

  沐小蘇的動作很是熟練，仿佛這樣的事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他將貓頭鷹肚腹中的內髒一件件取出，翻來覆去的看，像是在檢查什麽。每一根腸子心臟等，都細細的看過，看的那麽仔細，就像手裡拿的不是帶血的髒器，而是一束漂亮的花。

  他究竟怎麽了，在幹什麽？洛青鸞心頭充滿疑問，很想衝進去直接問。

  可她只能站在窗外，從縫隙中小心的偷看，還不能發出丁點聲音。

  沐小蘇拿著那團內髒研究了一盞茶時間，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將之放回去，再將貓頭鷹的傷口縫合。當看到他拿起一根弧形的園針，線也是特殊的腸線時，洛青鸞還以為他真的能讓貓頭鷹活著。

  結果，貓頭鷹還是死了。

  桌上流了一灘血，沐小蘇十指鮮紅，看著一動不動的貓頭鷹，眼神有些愣。

  “唉，死了……又死了……究竟應該怎麽做才對呢？”他喃喃自語，有些氣餒，像是不願接受這事實。

  在外面看著，洛青鸞簡直想一棍子敲在他頭上，這麽胡亂折騰，能有不死的才奇怪。她還以為沐小蘇有多大的把握，才能直接將一隻活物開膛破肚呢，誰知竟然是做實驗！
  而且手法還如此粗暴乾脆。

  等冷離帶著洛青鸞和納蘭夜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他才一臉愁容的道：“大師兄，王妃，你們剛才都看見了，都明白了吧？小蘇究竟是怎麽了？”

  “青鸞……”

  有關疑難雜症方面，納蘭夜已經習慣的信任洛青鸞，他也沒見過如此古怪的情況，不明所以，只希望洛青鸞能夠解答他心中的疑問。

  點點頭，洛青鸞一開始就猜到了幾分，現在看過之後，更能有六七成的把握。

  沐小蘇在突然看到孿生妹妹的屍體後，傷心震驚的暈過去，而後就出現了這種離奇的情況。根據冷離描述的，還有剛才他們看到了，結果應該只有一個。

  雙重人格！

  今晚的沐小蘇，其實將自己當成了妹妹沐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