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臥房中,只有月光照在門窗上透進來淡淡的光。
屋外回廊上的燈籠微微搖晃,那道影子投射在門上,顯得格外清晰。看身形,似乎是個男人,他並不知道房中的人是醒的,仿佛是側耳聽了聽聲音,然後,一支竹筒戳破了紙糊的門,伸了進來。
如此手段,不過是最下三濫的江湖伎倆,洛青鸞雖然是第一次見到,但卻聽過了不少。許蓮身為暗夜堂的人,更是在多年的經驗中熟悉之際,別說親眼看到,就算讓她如法炮製,也絕對熟練的很。
很快,一縷薄煙就從竹筒中冒了出來,飄飄嫋嫋的,消散不見。
“王妃,是迷煙,當心不要吸進去了。”迷煙擴散全屋還要一段時間,許蓮趁機提醒。
洛青鸞怎麽會在意這點東西?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那麽或許還會大意而上當,但早就有了納蘭夜的示警,當天她就讓黛月假借外出抓藥的功夫,帶回來很多需要的藥物,各種需要的都配置了一些。
小心的塞了一顆在許蓮口中,洛青鸞道:“將這個含在舌下,就不會有事了。”
早知道自家王妃手段不俗,許蓮吃下洛青鸞的藥,壓在舌下,隻覺得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提神醒腦,她更是心頭大定。而後悄悄的翻身坐起,很快走到門後面隱藏起來。
洛青鸞照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而她眼眸卻睜開一條縫隙,一直注視著房間中的情況。
那黑影很是有耐心,外間恰好有巡邏的侍衛經過,他警覺的躲了起來,等侍衛巡邏離開後才又出現在門口,竟是半點不慌不忙。
終於推開了門,悄無聲息,黑影靈敏的跳了進來,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反手關上門,剛要朝床邊走來,哪知身旁就是一道勁風劈下。
猝不及防,這黑影還當房中的人已經被迷昏了,半點沒有想到門旁邊就有人守株待兔。他慌忙一躲,許蓮卻早就算好了,一招將他退路全部封死,手中的匕首已經夾在了他脖子上。
“哼,敢來偷襲我家王妃,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許蓮一出聲,洛青鸞就知道她已經擒下了來人,當即喊道:“黛月,掌燈。”
這時,黛月才從裡屋出來,很快燈亮了,黛月一臉心有余悸的樣子:“小姐,你沒事吧?”若不是洛青鸞堅持要和許蓮睡在外面,反而讓她睡裡面主臥,她怎麽會一直擔心不已?明明自己是個丫頭,卻不能保護小姐,反而要讓小姐來保護,黛月實在是怕極了。
好在洛青鸞沒事,許蓮也抓住了來人,黛月這才松了一口氣。
燈火下,洛青鸞看清被許蓮製住的黑衣人。
沒什麽特殊的,一張臉平平無奇,丟入人群中眨眼就會找不到的那種。洛青鸞心裡明白,這種人才是最好的暗殺者,如此不起眼,就算潛入府中也不會引人注意。
不等洛青鸞審問,許蓮就充當了執法者,飛快點了那人穴道,一腳揣在他腿彎處:“還不從實招來,誰派你來的?”
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卻冷笑一聲也不開口,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
洛青鸞也不著急,先讓許蓮搜身一遍,依舊一無所獲,只有一塊普普通通的手帕,二兩銀子和一個火折子,外加一些金瘡藥,除此之外別的能證明身份的都沒有。
“王妃,就這些了。”許蓮將殺手身上的東西擺在桌上,給洛青鸞看。
黛月又給洛青鸞多披了一件衣服,拿了個暖爐給她,才在旁邊守著。洛青鸞起身坐到桌子旁,目光逐一從這些東西上掃過。
似乎知道了沒法從這些東西上獲取殺手的身份,許蓮一把扣住他的下頜,略一用力道:“既然落入了我們手中,就別想當悶葫蘆,你若是不說,信不信本姑娘將你手膀子卸下來?”
殺手臉皮子都沒有抽一下,隻掃了許蓮一眼,目光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你……”許蓮有些丟面子,如此恐嚇,沒想到對方居然不當一回事,當真是不怕死,還是以為自己嚇唬他?
“王妃,看來不用刑他是不會招的,要不要我給他嘗嘗那些花招……”
許蓮還沒有說完,洛青鸞已經淡淡道:“不用了,我自有辦法讓他開口。”
拿起桌上的那塊手帕,洛青鸞仔細敲了敲,然後掃了那殺手一眼:“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能夠猜得到。既然你落入我手中,我也不想弄得髒兮兮的,我們不如打個賭,若是我能說出你的身份,你就將所有的事告訴我如何?”
“你能知道我?”那殺手終於正眼看了洛青鸞一眼,仿佛很是不屑,而且半點不信的樣子:“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說不說無所謂,其實我已經知道你的來歷了。”
只見那殺手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的目光,洛青鸞已經緩緩道:“這塊布巾就能大致證明你的身份,相信嗎?”掃了一眼一臉冷笑依舊沉默不語的殺手,她一點點的分析道:“這塊布巾是用葛麻紗錦製成,看似材質普通,但柔軟光滑。葛麻紗錦的成品,四國都有出售,但你這一塊,卻是從萬豐布莊旗下的商鋪購買的,具體是那一家我雖然猜不出,但能保證,一定是在北越國內,對不對?”
那殺手開始還不當一回事,等洛青鸞越說越多,當說到萬豐布莊的時候,他就明顯眼神一變。等到洛青鸞說出是北越國的時候,他終於控制不住,眼皮子一抽,卻還是強撐住沒有開口。
“如果我就此肯定你是從北越來的,或許還有些僥幸,不過這個……”一看他那樣子,洛青鸞已經肯定了三分,卻依舊不慌不忙,又拿起那個火折子道:“這個火折子,更同樣也能證明你的身份。”
聽洛青鸞這般說的實話,別說那殺手滿是震驚,就連許蓮和黛月都頗為驚訝的看著她,渾然沒想到過洛青鸞還有這種本事,能夠從一件不起眼的東西上分析出來歷,從而知道這殺手的身份。
“通常來說,火折子是用薯蔓再泡加棉花、蘆葦纓子曬乾,加硝、硫磺、松香,樟腦等易燃物質和多種香料而製成的,看似每個火折子都差不多,僅僅是外觀的區別,可是你只怕想不到,你這枚火折子,依舊有些不同之處。”
聽到這裡,那殺手終於忍不住了,一臉古怪的看著洛青鸞:“哼,你又能說出什麽花樣來?”
“不是花樣,而是你這枚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告訴了我你的身份。”
洛青鸞將火折子慢慢抽開,將點火的一頭輕輕一吹,一道火光頓時燃了起來。看著這小小的火焰,她不由得笑了起來:“聞到了嗎,這火焰燃燒時的味道,有松香和樟腦片的香味,雖然很淡,但依舊很清晰。”
“那又如何?”殺手依舊嘴硬,但心頭已經忐忑起來。
他奉命來暗殺洛青鸞,隻當她是個普通的女人,頂多漂亮一些,就算會醫術那有什麽了不得,多半是因為身份緣故被人刻意吹捧起來的。但他下在雞湯中的毒卻失敗了,洛青鸞並沒有喝,所以他不得不第二次動手。
但這麽容易就被對方抓個正著,他終於有些擔心了,若是他沒能完成任務也就罷了,還被洛青鸞看破了來歷,只怕他就算逃走,回去也只能是死路一條。
越發看出了那殺手的膽怯,洛青鸞眸光一閃,笑了起來:“不如何,只是這火折子裡的松香卻有些特殊。不同的松樹產出的松香是不同的,而這枚火折子裡的松香,帶有特別的紅尾松味道,而偏偏紅尾松只有北越北部的山林裡才有大量生長,縱然是西楚、東宛都相當罕見,所以,這枚火折子最有可能也是出自北越。”
看著那殺手已經忍不住臉皮抽搐起來,洛青鸞眸光閃亮,輕笑道:“如此,我說你是你北越派來暗殺我的,你還有什麽狡辯的嗎?
“呼呼……”那殺手仿佛被洛青鸞的分析驚呆了,好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怎麽,我不過看出了你的來歷,你緊張什麽,只要你老實招認了,我又沒說要殺你。”洛青鸞正要繼續攻破他的心理防線,哪知那殺手陡然轉頭,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好,沒想到我竟然大意了,擺在你一個女人手上,既然你看出了我的來歷,那我也沒了活路,沒什麽好說的,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
“呃……”瞬間,那殺手竟然一咬牙,而後臉色一變,一縷鮮血從他唇角流淌而出。許蓮看的心頭一驚,連忙想要製止,卻發現那殺手已經咬舌自盡了。
“王妃,他……他死了。”
許蓮再是防備,也隻注意著不讓那人傷害到洛青鸞,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乾脆的自殺。連多余的威脅都沒有使出,甚至還沒有開始逼供,那殺手就乾脆利落的自盡了。
許蓮看的黑了臉,沒想到當著她的面都能被人自殺,枉費了今晚一番辛苦,連點線索都沒有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洛青鸞沉下心神:“沒事,不用自責,他要自殺我們是怎麽都防不住的。不過由此也能夠看出,只怕對方真的手段狠辣,否則這殺手不至於死的這麽乾脆。”
隱約的,洛青鸞幾乎已經猜到是誰派來殺手了。
納蘭夜正在進攻北越,而這個殺手也是來自北越,如果說想殺她的人和韓遜、白依璿沒關系,她怎麽都不會相信。納蘭夜的來信上也沒說清楚,想來是也不太清楚,所以才讓她自己小心。
她是暫時避過了,不過既然對方沒成功,只怕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而納蘭夜呢?他身在戰區,是不是比她還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