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鸞看顧修遠神色,知道自己說對了,打開紙包,裡面果然是一枚幾寸長的細木針。
台上台下,眾人不解。
這分明就是一截細木刺,怎麽又叫神針火了?
一眾太醫們也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只有幾個望著紙包,目光微沉,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洛青鸞環視周圍人一圈,看著顧修遠解釋道:“神針火並非是一種藥材,而是針灸工具。這是用五月五日的桃枝,削為木針,長五、六寸。曬乾後,用時以綿紙三、五層襯於患處,將針蘸麻油點著,吹滅,乘熱針之,可治療心腹冷痛,風寒濕痹。只是製作和選材頗為費時,顧太醫真的有心了。”
一直聽到洛青鸞說完,顧修遠簡直心悅誠服,表情漸漸變了。
“起初我還以為楚王妃乃是虛名,討教之後才得知楚王妃名不虛傳,是老夫太坐井觀天,小看了天下醫者。”
洛青鸞和氣一笑,道:“顧家主切莫說這種話,我也頗多經驗不足,日後要向諸位好好請教,才能共同進步。”
所說語氣謙虛,可誰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洛青鸞脾氣好,虛心求教。實際上,就憑著如今洛青鸞這個浩瀚的醫學知識,東宛的這些太醫還不夠她喝一壺的,哪裡配和她討論,甚至指教的?
這個認知讓他們感覺很無奈。
辛辛苦苦讀了幾十年的書,行了幾十年的醫,卻比不過一個年輕女子,簡直越想越憋屈。
等了好久,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顧修遠更是一副凝重之色,鄭重其事的把最後一個紙包遞了出來,讓洛青鸞辨認最後一樣是什麽。
洛青鸞矗立在台上,裙擺隨風飄蕩,宛如一朵潔白的蓮花,風姿卓絕。她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把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這最後的壓軸手段肯定不簡單!
那紙包也是用牛油為主料的特殊藥物塗抹了一層,能夠保證裡面的藥丸藥效不流失。
她從把紙包握入手中之後,就知道裡邊是一顆帶著香氣的丹丸。拆開之後,果然,入目是一顆白色的光滑丸子,雪白可愛,仿佛玉石雕琢一樣,被洛青鸞取出放在掌心。
白玉丸子在她粉嫩的掌心微微顫動著,洛青鸞鼻尖微動,一股藥香氣息鑽入鼻中,幽幽沁人,仿佛蘭花,又似臘梅,讓人為之心馳神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台下,東宛使臣神色比洛青鸞還要凝重,注視著她的神色,他心都懸了起來。
一點點的,洛青鸞的眉尖輕蹙在一起,看得東宛而來的眾人面上不由露出喜色。
終於把洛青鸞給難住了!
東宛使臣微微眯起眸子,唇角不由高高翹起。顧修遠到底是家族底蘊深厚,手段高明,豈是洛青鸞這等年輕後起之秀能比擬的?就算她天賦絕佳,沒有時間經驗的積累,也不過是無根的浮萍,不如盤根錯節的大樹沉穩。
顧修遠神色平靜,雙手交握在胸前,他面上容色有些深暗,顯然是在等洛青鸞的評斷。
他此刻心中糾結萬分,一方面,他不希望洛青鸞能認出此丹,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能解決困擾他多年的難題。
深吸了一口氣,顧修遠神情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眉頭鎖得最深的便是西楚帝南宮擎,他高坐首位,威嚴的雙目中暗藏精芒。
洛青鸞到底底蘊不深,讓人心中沒底。蕭宇祁輕撫了胸口發痛的位置,緩緩執起自己桌前的青玉酒杯,眼裡已帶了幾分笑意,這一次,東宛終於能挽回一局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場面氛圍變得複雜,所有的焦點都在洛青鸞身上。
她之前連戰連勝,已經讓西楚人心中報以了強烈的期望。
現下,見洛青鸞遲遲也未開口,眾人心中難免一沉。只有納蘭夜看向洛青鸞的目光,依然是那般平靜,深邃的眸中帶著一抹溫柔,半點也沒懷疑。好
戲,才剛剛開呢……
台上,洛青鸞輕嗅著丹丸,時間越久,她便越發確認自己得到的答案。
忽然,她抬起頭來,如電的目光看向顧修遠。
顧修遠心中一凜,他看到了洛青鸞眸中和之前一般的勝券在握。霎時,他心中隱隱興奮起來,克制不住地搓動著雙手。不管結果如何,這一場比鬥他都學到了許多,此行不虛!
洛青鸞輕笑一聲,她上前一步,蹙緊的眉頭舒展開來。
但她一開口,便讓在場的眾人一愣。
“這藥並不是成品,還缺少了一味主藥!”
全場嘩然!
不過一愣,東宛使臣就皺起眉頭,忍不住開口:“楚王妃,醫道一途,可容不得信口胡說。現在是正式比試,顧家主怎麽可能會煉製缺少主藥的丹丸?”
就連東宛的太子蕭宇祁都開了口,淡淡了一聲,犀利的目光直視台上的洛青鸞:“楚王妃這話說出來,是不是不太合適?”
似乎知道和洛青鸞不可能再恢復過去的交情,他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臉上帶著一抹冷然。而洛青鸞神情一直淡定自若,聽了這話,她的神色也未有多大的變化,目光依然直視著顧修遠。
那般深邃的黑眸,看得顧修遠都忍不住心神一凜,他知道洛青鸞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顧修遠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一拱,說道:“顧某願聽其詳!”
“你應該是碰到了什麽疑難雜症吧?”洛青鸞這話一出,顧修遠鎮定的臉色也變了,口氣一沉道,“楚王妃,你可是認出了什麽?”
他心中難掩激動,如果洛青鸞真的有辦法,他的父親可是有救了。
不等洛青鸞開口,顧修遠神色微動,先歎了一聲道:“實不相瞞,這丹丸是我煉製給家父治病的。”
他們家有遺傳病症,就連他身上也有,只是年歲未到,未能顯現出來。他們顧家世代習醫,都沒有找到治療的辦法。
顧修遠目光灼灼,不由得有些期待。
洛青鸞真的能解決困擾顧家多年的難題嗎?
心頭越發篤定,洛青鸞開口道:“如果我所料不錯,這是一枚治療風痰昏厥的藥丸,還是顧家主自己研製的,藥效尚未確定。”
這話一出,顧修遠的臉色就變了。
所有人都關注著台上的一切,自然看到了他神色的變化。
蕭宇祁神色也跟著一變,一雙黑眸都暗沉了下來,他的指尖用力握緊了酒杯,青玉酒杯上很快出現了細細的裂痕,只要他再一用力,這酒杯就會被他給捏碎。
“楚王妃,你又不是顧家主,可別信口雌黃!”東宛使臣再度沒忍住開口。
他話音一落,洛青鸞還未有反應,納蘭夜便看向了他。他的目光中含著凜然的殺意,看得東宛使臣心頭陡然生出一股寒涼之意。
那股寒意席卷了全身,讓他覺得是在寒冬臘月被冰水倒灌全身,讓他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納蘭夜冷笑一聲:“看來你們東宛國很不懂上下尊卑,本王的王妃說話,何時輪得到你來插話?再廢話,本王讓你一輩子都沒法開口。”
他的聲音中帶著強烈的威脅之意,東宛使臣心中顫栗。他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再不客氣地插口,這個肆無忌憚的楚王會直接動手,不但把他丟出比賽現場,只怕還要割了他舌頭。
納蘭夜誰惹得起?
東宛使臣認栽,低下了頭不吭聲了。
蕭宇祁面沉似水,臉色越發陰鬱,但剛剛才敗給納蘭夜,卻又不好說什麽,隻冷笑一聲:“楚王真是好大的架子,這是覺得自己這方贏定了?”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誰知道那洛青鸞不是虛張聲勢?蕭宇祁不得不相信顧修遠,他目觀全場,冷靜淡漠。
洛青鸞卻好似沒有聽到幾人的談話一般,隻但笑不語。
顧修遠等不及了,急急地說道:“楚王妃請繼續。”
洛青鸞微微挑眉,朗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顧家主,你這藥你父親吃了不會起任何療效!”
雖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這話一出口,還是讓顧修遠神思震動。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洛青鸞,想聽她接下來的話。
“皆因此藥缺少的主藥?”顧修遠沉吟道。
洛青鸞輕笑一聲,開口說道:“沒錯,這主藥便是青銅粉末。”
“什麽?”顧修遠再度大驚。
和洛青鸞比賽到如今,數次交鋒,她皆給他帶來無數驚喜,可沒想到,這味主藥竟然這般奇特。
饒是他顧修遠,臉上都流露出了詫異之色:“這青銅粉末可有什麽藥效?”
居然不會吃死人?
“青銅粉末單獨使用,自然是沒有什麽奇效,反而對人體還有害。可藥材本就是要互相配合使用,才能達到應有的療效,這便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洛青鸞一臉睿智,神光煥發。
她又想起了鬼醫師父以前給她說的,如今將這些理論傳達給其他人,也算是弘揚她鬼醫師父的醫道傳承了。
顧修遠還想多問,見她眉宇間的光彩,到了嘴邊的話就吞了回去。
他不用急,想要贏得這場比賽,洛青鸞肯定要說出些什麽來,他聽著就好。
洛青鸞薄唇輕啟,聲音很輕卻被眾人聽在耳中,不差絲毫,她的聲音輕靈動聽,給人一種舒適之感,侃侃而談。
“銅青二兩研細,水飛去滓,慢火熬乾,再加入麝香一分,以糯米粉糊成丸子,如彈丸大。每一丸分兩次服,薄荷酒送,如此病情便可大愈。”
顧修遠神色一變再變,他的大腦也在飛速地運轉著,緊張地看著洛青鸞。
他看她欲言又止,肯定還有些許話語未說出。
果然,洛青鸞思慮了片刻,又笑道:“若未全好,可再用朱砂酒衝同量丸藥服,要吐出青綠色涎水,瀉下惡物,才算病愈。此方名碧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