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見過公孫穎的死狀,所以內心對雪遊蛛的恐懼,一時半會都無法去除,此時聽說眼前這麽多雪遊蛛都是活的,便覺得毛骨悚然。
公孫嵐解釋道:“沒錯,雪遊蛛生活在寒冷的雪山之巔,若溫度過高,就會自動進入休眠的狀態,就跟死了沒什麽兩樣,即便隨身攜帶,也不用擔心雪遊蛛會蘇醒。”
素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每日接觸最多的人,居然藏著這麽可怕的東西,她不解道:“可是,我與素馨時時在六小姐身邊伺候。並沒有見她給六小姐吃什麽奇怪的東西……”
“呵……奇怪的東西,給你你會吃嗎?”公孫嵐看著素馨說道:“素馨必定是將雪遊蛛藏在尋常的食物中給六妹妹吃下去的。而且是比較沁涼的食物,想必你還有印象吧。”
“是……因為天氣太熱,六小姐貪涼,常常會讓小廚房做冰烙粥吃……”素香細細回憶昨日的情形,目光轉向素馨,震驚道:“昨日六小姐去芸籮院之前,剛好吃下一碗冰烙粥……”
公孫嵐取過一隻茶盞,削下一小塊紅蠟放入其中,說道:“素馨用這些蠟燭來隱藏雪遊蛛,的確十分聰明。即便突然接觸到寒冷的環境,也不用擔心雪遊蛛蘇醒對她自己造成傷害。”她抬頭對素香吩咐道:“去取些冰來。”
素香答應一聲,連忙去取冰。公孫嵐當著眾人的面,燃起火折子將茶盞裡的蠟塊融化,用刀尖,挑出一隻雪遊蛛放入另一隻茶盞。其他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仿佛那蜘蛛會突然復活,跳起來攻擊人一般。薛氏問道:“五丫頭,這樣……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公孫嵐搖搖頭:“放心。”
素香很快取了冰來,公孫嵐用骨刀刮下一些碎冰放進茶盞中,說道:“被放入冰塊的雪遊蛛並不會那麽快蘇醒過來,大約需要一盞茶的時間。蘇醒之後的雪遊蛛即便在溫暖的壞境中也不會馬上再度休眠,它們會在一段時間內恢復活力,這就需要掌控者對雪遊蛛的習性十分熟悉才能做到。”
眾人都沉默不語,緊緊盯著那茶盞,尤其是林姨娘。時間一點一滴流過,三夫人譚氏突然被嚇得一顫,小聲說道:“動了……”
只見那隻脫離了紅蠟禁錮的雪遊蛛,在融化的冰水中漸漸展開僵硬的手腳,但並沒有馬上開始活動。
公孫嵐說道:“冰烙粥裡放的碎冰,起碼也有黃豆粒那麽大,凍住這麽小的雪遊蛛綽綽有余,而且,這東西是透明的,混在五顏六色的冰粥裡,根本看不出來。”
素香遲疑道:“可是,吃東西的時候,難免要將冰咬碎的……”
公孫嵐轉頭看她,說道:“所以,素馨在那一碗冰烙粥中,被碎冰凍住了多少雪遊蛛呢?一隻兩隻?或者三五隻,也可能是十來隻,總有一只是整個被吞到肚子裡去的。”
屋子裡的人聞言都不由自主的捂住嘴巴,紛紛露出不舒服的神色。大夫人當場奪門而出,在院子裡吐了起來。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大夫人如此失態。
公孫嵐繼續說道:“雪遊蛛被吞進肚子裡之後,就像現在這樣,慢慢的蘇醒過來,直到恢復活力,然後,置人於死地。這個過程大約需要多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至於素馨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就要問她自己了。”
昨日公孫穎從吃下冰烙粥開始,到後來在芸籮院毒發的時間,自然就是雪遊蛛完全蘇醒所需的時間。也正是因為這樣,毒素才會從腹中往外擴散。
林姨娘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眼睛緊盯著那隻複蘇的雪遊蛛,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一想這麽可怕的東西曾在她女兒的口中,她就覺得毛骨悚然!“素馨!是誰指使你!”
一個婢女,在公孫穎身邊伺候了至少三四年的時間,突然做下這種事,要麽是臨時被人收買,要麽是有人故意安插進公孫府中潛伏的。誰都知道,第二種才是最可怕,這裡發現了一個素馨,別的地方是不是還有其他“素馨”?
素馨聽聞質問,緊緊環抱住自己,恐懼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全身。她以為自己做的很乾淨,沒有理由會被發現,但她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被紀爾嵐輕而易舉的看穿!
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此時不說,總有她說的時候,來人!把她帶走!”
揪出了素馨,眾人便都明白,此事的確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那麽對方的目的是什麽?難道緊緊是要針對公孫嵐麽?亦或是挑撥公孫嵐和三房的關系?公孫家的人都不傻,深想下去,愈發覺得可怕。
此時若沒有查明,家族三房之間必然要引起猜忌,天長日久,必會釀成大禍!有句老話說的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向他們這樣龐大的家族,必要先從內部瓦解,才能真正的殺死!所以,有人想要他們公孫一族衰敗甚至滅亡!是誰,如此深謀遠慮?
素馨被人帶了下去,以公孫家的手段,眾人都明白她將面臨什麽。老夫人對公孫嵐說道:“五丫頭,這次是委屈了你。”
“外祖母哪裡的話,族中願給嵐兒自證清白的機會,便已經格外開恩了。嵐兒怎麽會委屈呢?”
“好,好孩子,外祖母沒看錯你。”公孫老夫人拉過公孫嵐,越發和顏悅色,還。眾人一時間都跟著附和,說公孫嵐聰慧等等,林姨娘僵硬的站在原地,腦中一片木然。查清真相又如何,如果不是公孫嵐,被人興許就不會拿公孫穎作伐!她的目光穿過眾人,狠狠盯在公孫嵐的後背上。
公孫嵐若有所感,卻沒有回頭去看。有些仇怨,雖是被逼無奈,卻根本無法消弭。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講出道理。遷怒也好,看不順眼也罷,既然產生了,就沒那麽容易改變。
眾人隨公孫老夫人出門走到院落中,天空之中不知何時凝聚了厚厚的黑雲,去了幾分燥熱,多了幾分陰沉,公孫穎躺在棺槨之中,已經換上了一襲新衣,周身放著巨大的冰塊,以防屍身腐壞。原本嬌俏的面容此時泛著青紫,神情也因臨死時的痛苦而顯得扭曲猙獰,讓人幾乎看不出她原先的樣貌。
老夫人長歎一聲,說道:“雖然始作俑者還未找到,但六丫頭的死已經真相大白,即刻送入寺中超度亡魂,按製下葬吧。”
林姨娘終於認清了現實,不敢再糾纏不休,只是眼中的恨意和不甘絲毫不減。即便她的女兒是庶出,可也是他公孫敬修的親生女兒,然而到現在,他也只在今早來看了穎兒一眼,連半句寬慰之言都未與她說過!
公孫嵐看著林姨娘,心中暗自警惕,這個女人怕是不會輕易罷休。但只要對方不來找她的麻煩,她也懶得管對方要做什麽。
回到芸籮院,公孫嵐前腳剛進了屋子,靈懷便帶著一溜的小丫頭過來,手上捧了不少東西,說道:“奴婢給五小姐請安,這是老夫人讓奴婢給您送來的。”
這是怕她委屈,給她的補償了。
公孫嵐笑著謝過,暮葉往靈懷手上塞了個荷包,靈懷竟也沒拒絕,笑盈盈的手下告辭了。暮葉說道:“靈懷是老夫人的心腹大丫頭,看她的態度,這府中的風向,總算變了些。”
“外別人看來,我在府中的地位更穩了些。但在於咱們自己,未必是什麽好事。”公孫嵐到現在也不知道公孫一族到底想要她做什麽。四處消息都瞞的很緊,似乎族中內部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只能見機行事了。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公孫穎的後事已經收了尾,但眾人並不知道老夫人有沒有在素馨那裡審問出什麽,只是覺得府上這幾天氣氛十分壓抑。
公孫嵐安安靜靜的呆在自己的芸籮院,並不輕易出門,倒是其他房的小姐們都主動來找她說話。公孫慕也來過兩次,雖然她行止間掩飾的很好,但公孫嵐已經能察覺到她言語間的不自然。心下不僅揣測蓮月的死是否跟公孫慕有關系。
畢竟她身為公孫一族最為出色的女兒,一直備受重視,突然被公孫嵐掩蓋了光芒,再有城府,也未必能坐得住。想找個人當出頭鳥來試探自己也無可厚非,只不過公孫慕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害死了公孫穎。
不過這件事,對公孫嵐沒有太大影響,她也沒有必要追究。一個婢女的死,在公孫府中掀不起半點波瀾。
“小姐,上次來府上找您的那位姐姐來了。”漱草敲了敲門,在門外稟報,打破了公孫嵐的沉思。
月息反應快,立刻去開門,果然見到暮春在門外。“暮春,你怎麽來了?”
暮春笑著跟她打了招呼,進門跟公孫嵐行禮,然後笑道:“小姐,暮冬姐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