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態度,著實過於分明。他身為一國之君,不至於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但他渾不在意似的,偏偏喜歡在宋玉衡面前,對宋瑤仙百般珍愛。
宋瑤仙偷眼打量著姐姐的臉色,對皇上說道:“臣妾沒什麽,身懷有孕,疲累也是正常,皇上還有諸多事物要忙,就不要在臣妾這裡耽擱了。”
皇上近日的確很忙,下了朝也只能休息片刻功夫便要到禦書房批閱奏折,每日都要忙到深夜。可就是因為如此,他對宋瑤仙的關照才顯得尤其可貴用心。“那朕就不多留了。你要好好用膳,莫虧了朕的孩子,需要什麽便打發人來跟朕說。”
他回身看著宋玉衡說道:“玉妃,你們是親姐妹,比旁人親近,朕就把她交給你了。你若無事便多到這來陪陪柔妃,說說體己話。”
宋玉衡沉穩應了,直等皇上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落下臉上的笑容。
宋瑤仙上前兩步,笑道:“姐姐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妹妹?”
“吩咐?!”宋玉衡猛地轉頭,‘啪’的一聲,揚起手就是一個巴掌落下。
“娘娘!”允兒大叫一聲,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宋瑤仙。即便是這樣,她仍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臉頰五道手指印很快變得又紅又腫。
“姐姐?你……為什麽要打我?”宋瑤仙半靠在允兒身上,震驚的回頭看向宋玉衡。
宋玉衡冷笑一聲:“我怎麽敢吩咐你?我竟沒想到,與我一同長大的親生妹妹,竟也是個陽奉陰違之輩。明裡與我說什麽不要皇上的寵愛,只聽從我這個姐姐的話,背地裡卻將皇上牢牢攥在手心裡,你以為你是誰?皇上是你一個人的皇上?!”
“姐姐怎麽這麽說……君心難測,我又怎麽能懂皇上的心……”
宋玉衡眯起眼,從上到下細細打量著她,雲鬢如瀑,玉面翦瞳,步搖上的流蘇顫顫而垂,一直落在她瘦削的肩頭上,襯得她眉眼盈盈楚楚,動人至極。她這個妹妹其實很懂得自己美在何處。再加上此時她懷有身孕,整個人更顯溫婉柔美。
“哼……”宋玉衡自認容貌比之對方更勝一籌,卻並不屑以此立足,她嗤笑一聲,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你費勁心思勾引皇上,卻能比得上年年歲歲入宮的新人麽?”
宋瑤仙委屈道:“我沒有……我從未要求過皇上什麽……”
“你這麽說,是在跟我炫耀?!”宋玉衡愈發怒不可遏,她可以容忍皇上對蕭浛百般憐愛,可以容忍他對蘭貴人念念不忘,但她無論如何也不甘被宋瑤仙比下去!“你的意思,是皇上自己對你寵愛有加,其實你根本不稀罕??”
“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宋瑤仙的面色漸漸變了,隻覺心口堵了一口惡氣,無法言說,她道:“既然姐姐對我如此仇視,妹妹也沒什麽可說的,姐姐請回吧!”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宋玉衡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宋瑤仙會說出這麽絕的話來,一時驚愕。
宋瑤仙的手從臉上拿開,露出紅腫不堪的指印來,說道:“我的意思是,姐姐若認為自己不得寵是我的錯,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是人,我也是堂堂宋家嫡女,憑什麽要平白受姐姐的折辱?所以,你就請回吧。”
“你說我不得寵?”宋玉衡一時氣的面色發白,她沒有想到從來百依百順的妹妹,竟會如此不顧她的臉面,當著婢女的面給她難堪。她高高揚起手,眼見著巴掌又要落下,允兒突然撲到她跟前,驚慌道:“玉娘娘娘,求您手下留情,我們娘娘還懷著身子……求您,放我我們娘娘吧!”
宋玉衡的眼睛死死盯了宋瑤仙的肚子一眼,冷笑著放下手臂,吩咐道:“含章,允兒這個賤婢敢冒犯本宮,掌嘴!”
含章聞言應了一聲,就要上前。宋瑤仙卻說道:“允兒是我的婢女,就算得罪了姐姐,也該由我來處置,輪不著旁人!”她的眼神掃到含章臉上,竟讓對方不知不覺後退了一步。她道:“再者,我覺允兒忠心護住,並沒有做錯什麽!”
“好!真是我的好妹妹!是我小瞧了你!我倒要看看,皇上能寵你幾時!含章,我們走!”宋玉衡抖著唇深吸一口氣,怒極反笑,甩袖轉身離去!
眼見著宋玉衡離開,宋瑤仙失了力氣似的坐倒在椅子裡,嗤笑說:“如今,竟就忍不住撕破了臉皮?!是我從前太高看了她,太過容忍她!”
她想到宋玉凝進宮來與她說的那些話,寒意直直涼至心底。她的一生,原本不該被關在錦繡牢籠中,一生深陷在無休止的爭鬥裡,與無數女人爭奪夫君的寵愛。然而,因為宋玉衡的自私,硬生生毀了她與渡王的親事!就算她不能與渡王在一起,那也輪不到宋玉衡來碾碎她的希望!
宋瑤仙平生第一次生出咬牙切齒的恨意,她說:“那時,我簡直是天下第一的傻子,還曾多次與她苦訴情腸,問她如何能討得王爺的歡心,然而,我如論如何也想不到,她一直打著與我換親的注意!為了達到目的,她買通燦兒,不惜殺害蘭貴人嫁禍給我,蛇蠍心腸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本性。”
“娘娘!您不能再提起那個人!”允兒四處看看,低聲說道:“這是在宮中!若被人知道會惹下大禍的!”
宋瑤仙痛苦的閉上眼睛,完全陷入了追悔之中,道:“難怪她那時心氣鬱結大病一場,原來,不是因為我要進宮與她一同侍候皇上,而是因為她計策失敗,永遠錯過了與渡王爺在一起的機會!”
允兒看著她的臉頰,哀聲說道:“娘娘,此時無論說什麽都為時已晚,還是莫要動氣,您此時還是兩個人呢……”胎兒保不住,才更傷母體,若再因為此時心緒不佳而受到影響,興許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允兒擔憂的看著她,說道:“您臉上怕是不好消腫,奴婢還是讓人去取些冰來。”
“不必了,你現在立刻宣太醫過來,就說我腹中隱隱作痛……”
允兒一怔,問道:“娘娘是要借這個機會……落胎?”
宋玉衡搖了搖頭,說:“這麽輕易就落胎,雖然能怪在她身上,但她隻一句‘不是有意’便能推掉大半責任。皇上雖然厭惡她,卻也不能讓她就此一敗塗地?!我得讓所有人知道,她一直居心叵測,蓄意謀害我的孩子!這次且先在別人心裡種顆種子……你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
……
宋玉衡從洪仙殿裡出來,面上的忿恨難堪猶自藏不住,臉色隨著攆轎的搖晃青青白白,含章跟著攆轎往前走,手心裡全是冷汗。就這麽一時氣惱打了柔妃,對方還懷著身孕,萬一有個好歹,她這個奴婢有命賠嗎?好不容易熬回了瑞英殿,進了門,宋玉衡卻將殿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
含章早就摒退了所有宮人,獨自在殿中守著,見她手邊最後一個青花寶瓶也摔了,才默默收拾起來。
宋玉衡想著對方那句‘姐姐若認為自己不得寵是我的錯,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便似吞了蒼蠅一般惡心!“我這個宋家嫡長女不過是空有名頭!當初太后的決意,皇上不曾開口反對,然而我進宮之後卻得到了什麽?什麽未來皇后,有誰把我放在眼裡?!我現在連一個卑微的宋瑤仙也敢隨意奚落我!”
“娘娘,宮裡人多眼雜,這怪罪皇上的話,您可不能再說了?若是傳出去可怎麽是好?”殿裡的這些擺飾杯盞,在宮中都是登記造冊的,損了壞了都要稟明原由,此時滿殿的東西砸的一個不剩,本就已經難以交代,剛在又洪仙殿打了柔妃,此時說不定已經傳到皇上耳朵裡了!
含章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宋玉衡且仍怒氣不減!“哼,能有什麽大事?她是我親生妹妹,我教訓幾句又能如何?就算皇上要怪罪,也不過罰我一回,又能如何?只要有太后娘娘在,誰又把我怎麽樣?!難道皇上不是宋家的血脈!還會六親不認殺了我不成?反到是宋瑤仙!如此不將我放在眼裡!”
含章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在府上時,她是您的姐妹,可進了宮,您二位的品階……此時是一樣的……”
宋玉衡猛的轉過身,一腳踢在含章的腰上,含章劇痛之下身子一歪,整個人都倒在滿地的碎瓷片之上。腿和手臂頓時被割破,鮮血從衣袖上滲出,染紅了一大片。
宋玉衡一怔,沒想到含章會傷的這麽重,她畢竟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心腹,當下氣消了大半,說道:“放著讓人進來收拾,你自去看看傷勢。”
含章又痛又怕,強忍著眼淚,說道:“還是奴婢收拾吧,給那些宮人看見,到底對娘娘不好。”
該摔的都摔了,該罵的也都罵了,宋玉衡已經冷靜下來,說道:“是本宮一時疏忽,委屈了你。”
含章正要說話,卻看見門外有人影晃動,她出聲問道:“誰在外面,什麽事?”
一個宮女答道:“柔妃娘娘動了胎氣,黃太醫說有滑胎的跡象,驚動了皇上!此時已經往洪仙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