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聲,劉菱手中的金簪狠狠扎進了劉氏脆弱的喉嚨,血花噴濺,染了劉菱滿頭滿身。她隻感覺自己握住簪子的手極冷,身上各處也極冷,只有劉氏的血液是熱的,灼燒著她。
黃氏驚恐萬狀,發出走調的尖叫聲。阮言盛目次欲裂,一把推開劉菱,抱住劉氏急聲呼喚起來。“阿婕!阿婕……”
不過幾息的功夫,劉氏便斷了氣,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外面圍著的一眾下人見真的鬧出了人命,轟亂不堪。何嬤嬤這時被雜亂的聲音驚醒,第一反應便是起身去看劉氏:“太太!太太!老爺,這是怎麽回事?是誰下的毒手!”
阮言盛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目光呆滯的看著劉氏,一動不動。何嬤嬤四下而望,看見劉菱煞白著臉滿手滿身的血,頓時明白過來。不管不顧的朝她撲了過去。“是你殺了太太!是你?”
劉菱被何嬤嬤劇烈的搖晃,也不知掙扎,整個人如同木偶一般。阮言盛這才有了反應,厲聲喝道:“來人,把劉菱綁起來,送去見官!”
總算是阮言盛身邊的小廝跟著他四處談生意,見過些世面,聽了阮言盛的吩咐立刻動作起來。先叫人將何嬤嬤控制住,又取來麻繩將劉菱捆了個結結實實。黃氏見狀阻攔道:“阮言盛!你要做什麽?!”
阮言盛痛惜的放下懷中的劉氏,緩緩起身,直視著她說道:“黃夫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是要替劉菱頂了這殺人的罪名?!”
黃氏目瞪口呆的看著義正言辭的阮言盛,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她看看劉菱,又看看劉氏,心頭慌亂中又有一絲慶幸,還好劉菱不是她的女兒!她顫抖著聲音道:“你要將她送官?”
阮言盛冷冷道:“黃夫人聰明的話,就不要再管劉菱。趕快離去,你我兩府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你若再橫加阻攔,多生事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黃氏喉間咕嚕一聲,看了一眼劉菱,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衝出門外。跟著她同來的婢女見狀二話不說拔腿就跟著追了上去。混在阮府下人中間的綺羅和錦緞死死抓著對方,見狀對視一眼,沒有絲毫猶豫,緊緊跟在劉氏身後離開了阮家!
不出一個時辰,此事一陣風似的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京畿衙門很快來了人,徐大人經過上次的事情,與紀成霖有了幾分交情,知道阮家出了事,第一時間給紀成霖報了信。紀成霖驚詫,不解,直至見到劉氏的屍體,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發生了!他將阮言盛拉倒一邊問道:“賢弟,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突然就鬧出了人命?”
因阮言盛是紀二老爺的小舅子,所以他們兩人也一直是以兄弟相稱,算是十分相熟的關系。阮言盛聲淚俱下,道:“兄長,你不知道,那劉家實在欺人太甚。自從他們在兄長手上接連吃虧,便一直想著如何緩和這樁恩怨。前段日子我與劉氏鬧了別扭,對方知道劉氏病重,便起了心思。要將族中女子給我做填房!”
徐松直也在一旁聽著,聞言道:“劉氏還好生活著,他們就動了這樣的心思,著實太過分了些!”
阮言盛心中無比慶幸自己與劉家是口頭傳話,並無書信往來,他滿面痛色,說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劉氏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話,便對我生出了誤會。一心認為我是要氣死她好另娶他人。”
徐松直顯然已經問過了阮府的一眾下人,說道:“這麽說,方才劉氏在屋中大聲斥責你的話,是因為她誤解了你?”
阮言盛一怔,隨即想到他聽見尖叫衝進屋子的時候,劉氏罵他與人暗通曲款的話,立即說道:“徐大人,的確是如此,這種事情,劉家給我透了話之後,我怎麽敢對她言明,生怕她一氣之下病體家重,只有隱瞞。結果,那日我去寺中為她上香祈福,劉家居然帶著劉菱也跟了過去,與我打了個照面,但我絕對沒有與對方有過什麽交談。”
他急亂的解釋著,轉瞬就變回失落的模樣,說:“但劉氏仍舊聽到了風聲。她……她知道後……”
事關劉氏,阮言盛露出難以啟齒的模樣,紀成霖道:“你放心,你所說私事,我與徐大人不會胡亂外傳的。”
阮言盛這才說道:“她……假托病體垂危,對我說,若有合適的人選,她為我高興,只希望讓我叫對方過來相看,她要親自叮囑對方要善待寧哥兒。希望我能成全她的臨終遺願……”
徐松直和紀成霖都有些尷尬。想必劉氏騙阮言盛將劉菱找來,一是為了替阮寧報仇,二是為了免除威脅。但死者已矣,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徐松直說道:“這些都是你的家事,我們不會做過多干涉。只需將劉菱帶會衙門定罪便是,這麽多人都親眼看著,此事也沒什麽審問的必要,很快就能結案。”
阮言盛感激的衝徐松直和紀成霖二人拱了拱手,目送著眾人離開。
見眾差役壓著渾渾噩噩的劉菱離去,方才轟亂一片的宅院,忽然變得沉寂下來,周圍的房屋樓閣沉默安靜的立著,下人們也都垂頭站在角落不敢出聲,只在面上還殘留著方才驚慌失措的神色,阮言盛站在院子當中,一時間覺得這一切讓他萬般陌生。
興許是太過安靜,何嬤嬤哀戚的哭聲似乎被無限放大,如潮水般席卷眾人的耳膜。而府上角落的博雅軒中,阮寧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拚命的大聲嘶吼起來,另眾人毛骨悚然。阮言盛抬頭看著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積聚起來的厚重雨雲,重重歎了口氣,吩咐身邊的小廝道:“去準備治喪的一應物事,待何嬤嬤將太太的遺容修整好,帶少爺過來一趟。”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小廝唯唯諾諾的去了。阮言盛衝周圍的下人們揮了揮手,道:“府上該撤換的東西,都著手去辦吧!”
下人們僵硬著面容散了,只有阮言盛還站在原處,他隔著門扇,仿佛也能看見劉氏枯敗的面容。
博雅軒中,阮寧一聲接一聲的狂躁嘶吼,另廊下撤換帷幔的小丫頭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個說:“太太死的太冤了……人說冤死鬼最容易流連人世,晚上會不會回來……”
“你別說了,本來就怕人,再聽你這話,可是不能好生做事了!”
那丫頭歎了一聲到底也不敢多說,隻歎道:“要下雨了,這會風大。咱們手上還得快些。”
……
紀成霖辦完公事回到家中,秦氏已經叫人擺好了飯菜。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卻都沒什麽胃口。紀天姀沒想到劉氏到底沒有躲過這一劫,心中為自己擔憂不安,流淚不停。紀成霖見了也不好訓斥。隻說道:“好了,今天都早些休息,明日咱們早些過去吊唁,能幫忙的地方,都伸伸手,畢竟咱們與阮家的關系不同尋常。”
秦氏嘴上答應著,目光卻落在紀天姀身上,說道:“好在天姀的婚期已經臨近,正好是在熱孝之中,便也不用在重新找人遴選吉日。不過,我看明天天姀還是莫要去阮家了。萬一衝撞了,就不好了……”
紀天姀聞言緩緩收了淚,她年紀輕,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麽講究。紀成霖點頭道:“也是這個理兒……劉氏去的委屈,這裡面的確有不少講究,天姀新婚在即,便留在家裡吧。旁的事,都有你母親呢。”
紀天姀見父親也這麽說,便順從的點了頭。
紀爾嵐在一旁聽著,心裡說不上愧疚,但也覺得有些不舒坦。她想到劉氏不會輕饒了劉菱,但她沒有想到劉菱會不管不顧直接對劉氏下殺手!連自己的前途也不顧了……或許是因為被毀了容貌,覺得自己沒有前途了吧?
回到空山小築,暮春見她悶悶不樂,便說道:“姑娘莫不是有些愧疚?”
紀爾嵐看她一眼,說道:“劉氏雖然為人可惡了些,但也不該死。”
暮春道:“姑娘不必想多了。這劉氏本不會死,都是她眼瞎,信錯了男人!”
紀爾嵐驚訝道:“這話怎麽說?”
“方才月息回來,有些話十分要緊,她卻覺得沒什麽,就沒對姑娘說。過後奴婢細問了她,她才無意中說起的。”暮春說著,目光中露出嘲諷,說道:“那劉菱被劉氏劃破了臉頰,撲到劉氏跟前差點掐斷她的脖子,但被人攔了下來,劉氏根本不至於身死。是阮言盛在一旁說,讓劉菱不要怪他,要怪就怪劉啟仁和劉家!他不會娶別人,只等劉氏好起來,他們一家人還能像從前一樣。”
暮春一攤手道:“他這哪裡是在訴衷情?分明是在添油加醋,引著劉菱嫉恨去弄死劉氏!”
紀爾嵐的神色僵在臉上,片刻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算了,以後紀天姀與阮寧的事,我不會再管了,任由她們把日子過好過壞我都不會再插手,就當做是彌補劉氏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