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是五妹妹在大安時候的紀家?”公孫慕有些驚異。
楊戭點點頭,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首和血跡,皺眉道:“先回去吧,你的身子現在禁不起折騰。”他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擔憂家人的心情,但你要知道,現在這種時候,應該先學會自保。千萬不能以身犯險,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能自亂陣腳,否則,不但救不了別人,還會引發更大的危機。”
公孫慕心下一萬個後怕,趕緊點頭:“嗯,我知道了……”
楊戭將公孫慕安然送到公孫府上,自己則去長柏閣找公孫老爺子說話。
“百盟不斷有人滲透到大靖,此事決不簡單。”
公孫老爺子沉吟片刻,說道:“我也是這麽想,但想不到暗中與百盟暗度陳倉的人是誰。”
“上次公孫羨深陷陷阱,那個神秘人您怎麽看?”
“你覺得是他?”
楊戭神色凝重,想到公孫嵐在沭北時時刻刻可能遭遇危險,他就無法安心。“是不是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誰?”
“我也想過……近來發生的事情太過蹊蹺,興許也是與此人有關。”
楊戭道:“的確……三公主的作為與之前的運籌帷幄大相徑庭……還有朝中一些決策也並不利於北山嘯則。暗中做這些事情的人,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亂。”
……
官兵將柏翠庵所有的尼姑都拿住,抓回去審問,並開始清點庵中藏起來的米糧。
但這些尼姑和淨覺都是同一口徑——是幫著公孫羨對抗大皇子這位欽差,因此不顧城中百姓的性命,削弱駐軍,才高價收糧屯糧。
那日搭了架子要燒死公孫羨的人沒能得逞,這幾日鬧得更凶,集結了更多的百姓到衙門要人,不交出公孫羨,決不離開,弄的城中一片大亂。
“這樣下去,沭北就完蛋了。”公孫羨嗤笑一聲,他太知道朝廷通常用什麽手段來將一個好人變成壞人。像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他也不是沒見過,只不過沒想到有一天這種招數會被用到自己身上。
公孫羨歎息一聲:“若是沭北守不住,就不止這裡的百姓要受苦了。靖國,大安,百盟都不會再安生。”
“現在雖然咱們找到了糧草,算是佔據了主動,可畢竟大皇子也在這裡,萬一他要以百姓的意願為由,限制你的兵權和自由,咱們該怎麽辦。”
“所以,我有一個主意,要先發製人。”
公孫嵐詫異:“什麽主意?”
……
翌日,衙門跟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炸開了鍋,“公孫羨來了!公孫羨來了!”
人群如同被捅了的蜂窩板,“轟”的乍開,爭先恐後的跳起來想要看一看,這個居心叵測不顧百姓的惡人是怎麽有臉來到他們面前的。
“公孫羨!”
“公孫羨!”
聲音如同旱地驚雷,震的人耳膜轟鳴。
孫山和王二藏在人群裡,心跳不自覺的加快,他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說起來這件事情還是他們一手配合薛大掌櫃做成的。他們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竟然做成了這樣的大事。
公孫羨為了沭北征戰多年,護佑此地的百姓不受戰火侵蝕,但事情才過去多久?那些他曾經救助保護過的人,那些曾經對他感恩戴德的人,現在正嗷嗷叫著要取他的性命,連他們看了都覺得寒心。
王二不由喃喃道:“不知道這些人以後會不會後悔?不知道公孫羨會不會後悔自己曾經維護過這些人?”
孫山渾身禁不住發抖,好人姑且被如此對待,若有一天真相大白,這些愚蠢的暴民會怎麽對他?“走吧!別看了!”
王二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也不想再留,跟著孫山一起往人群外退去。絲毫不知道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盯著人群中的異動,等著將有嫌疑的人抓獲!
百姓們推推嚷嚷亂成一團,上前將走出們的公孫羨一把抓到手裡。
“公孫羨”大聲喊著:“我不是公孫羨,我不是公孫羨!我是薛志山!”
然而他的聲音在洶湧的人潮中被淹沒的徹徹底底,根本就沒有人聽,即便聽見了也隻認為他是在狡辯!
不知道是誰拽住了“公孫羨”的衣領,然後將他身上的甲胄一件件扒了下來。無數雙手扒在他身上,淹沒了他的喊聲。
大皇子很快趕到了,命令官兵維持秩序,然而然而衝進人群的官兵,很快也被百姓淹沒,這裡仿佛是在舉行一個盛宴,一個殺死公孫羨的盛宴。
木架又被重新搭了起來,所有人的眼睛都如同下面被燒紅的柴火,放著灼人的火光。
“公孫羨”拚命掙扎,最後還是被綁到了架子上,他已經鼻青臉腫,看不清本來的面貌。沒有人去聽他的呼救和狡辯,火光慢慢從他的腳底竄到頭頂,撕心裂肺的嘶嚎聲從火中傳來。
聚在一起的百姓有一瞬間的停滯,仿佛被喚醒了神智。
這時,又有人帶頭喊了起來,“這個惡魔!燒死他!”
一瞬間,眾人又記起了公孫羨的種種惡行。
“公孫羨”死了。
煽動人群的人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不再發出動靜,沒有人的煽動,人群豁然安靜下來。
公孫羨真的死了?
所有人心裡都冒出這個念頭,然後嘩啦一下,如同洪水般退出老遠。震驚的看著中間被燒的焦黑的“公孫羨”。
“他真的死了?”
人群中有人弱弱的問了一句。
然後又有人問道:“他死了,還有人帶兵打仗吧?”
“當然有了,嶽榮廷嶽將軍不是也在這嗎?”
“嶽將軍是不是已經老了?”
眾人聞言都紛紛沉默下來。
公孫羨就像太陽,一直明亮而熾烈的照耀這沭北的天空,他怎麽就變壞了呢?白白死了,不能再保護他們了……
站在高處看著下方的大皇子北山廖,嘴裡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這樣的人情冷暖,讓他覺得有趣。
雖然死的不是公孫羨,但公孫羨同樣能感同身受吧。他曾經努力保護的人們,竟然這樣對待他……
破舊的宅邸中,公孫羨抿著熱茶,笑容中的苦澀更甚:“真沒想到,我最終是這樣的死法。”
“他們是被煽動挑撥的。”
公孫羨面對這種無力的勸說,倒也沒有反駁。
沭北的局勢就是這樣,隨時隨地都可能陷入困局。
誰都知道,這次沭北之戰是個不討好的差事,滿朝文武能躲的都躲了,武將更是能病就病,最終還是他這個備受防范的人前來接這個燙手的山芋。他不是不能躲,想要縮著不出頭,公孫家也有千種方法萬種手段,能讓他得償所願。
他可以比其他武將做的更極致,來躲開沭北之戰,但他不能這樣做,也不想這麽做。他公孫羨今生所做的事,要配得上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他要為那些鮮活的性命去償還,唯有此才能坦坦蕩蕩活在世間。
因為他是公孫家的兒子,也是肅王的兒子。
他若退縮了,公孫和肅王府都將遭受滅頂之災,就像當年的廉王一樣。
所以他要撐著,稱到太后重新掌權,撐到公孫、肅王府能掙脫北山嘯則的鉗製的時候。撐到北山衡能夠獨當一面,承擔起天下的重任。
公孫羨腦子飛快地轉起來,戰爭並不是在兩軍對峙時才開始,而是早早就拉開了帷幕。“我以為咱們的欽差大人會阻攔我這麽做,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了。”
“我也沒想到。”公孫嵐看著神清氣爽的公孫羨,歲月還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沉積的痕跡,有著久經戰場的老練又透著銳利的鋒芒。“我從一開始就沒看透過北山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到底想要什麽。”
“大皇子的確深不可測。”
“不過,現在這個結果倒是好的,大皇子已經說了,他會跟如實上報,說這是他的主意。”
公孫羨轉頭看她:“你覺得大皇子是在幫我們?”
公孫嵐看著他:“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是大皇子暗中安排這一出戲,可如果那樣的話,他大可以讓事情繼續鬧大,何必要順應我們的意思呢?完全可以借此治罪與你。”
公孫羨意味深長的說道:“人和人想要的東西是不同的。”
公孫嵐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說道:“我想不通的是,誰會這麽做。這樣做的結果,對靖國百害而無一利。這麽重要的節骨眼上,想要對付你的人應該只有百盟的人才對,可沭北並無百盟奸細的行跡。”
“要麽是百盟奸細藏的太深,有可能在沭北藏身多年。要麽……就是燈下黑……”
公孫嵐一驚:“你是說,的確有人不顧靖國安危,唯恐天下不亂?”
“是啊……得不到,就毀了它……”
“得不到,就毀了它……”公孫嵐喃喃念叨即便公孫羨的話,震驚抬頭:“你這話……”
“我猜是他。”公孫羨目中精光閃動,“你還不信?”
公孫嵐心下一凜,搖頭道:“讓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