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嵐起身走到門扇前看外面風起雲湧,雨落憑欄。層層疊疊的廣袖低垂在她身體兩側,將她清麗纖長的背影襯得越發仙姿玉質。
“不得不說,太子是真的很倒霉。”公孫嵐對太子的運氣也很無奈:“三公主自然不能控制風雨雷電,但她還做了別的準備,如果浴佛節那一日天氣晴好,那麽太子所在的佛堂,就不是遭遇天雷,而是天火了!”
公孫岐風目瞪口呆,公孫嵐轉回身看著他道:“三公主一向算無遺策,不知做了幾手準備,而太子偏偏趕上了最無法尋覓蹤跡的一種。”
公孫岐風不禁愕然:“想必三公主唯一沒有預料到的,便是太子妃竟然有了身孕。”
公孫嵐無奈道:“我也沒有預料到。其實嶽氏本不用失去這個孩子,因為,即便沒有她的阻攔,崔蘊事先得到燕鴻的警示,也不會跟隨太子去崇元寺祈福。嶽氏若老老實實留在府裡,這個孩子就算事後受到“天人”事件的揣測,也是可以保住的。”
“不過,這對三公主的計劃影響並不大。即便嶽氏沒有身孕,三公主照樣會讓人挑撥太子,讓他拿嶽氏頂罪。畢竟當日與太子一同去祈福的人,只有嶽氏一個,雷若不是劈太子,自然就是劈的她了。太子只要咬定嶽氏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或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就逃不掉罪責。”
“雖然有些牽強,但也足以讓三公主達到目的,畢竟,她並不想讓太子完全脫罪,只是想讓嶽榮廷與太子生出嫌隙,從而卸去王皇后給太子準備的一條臂膀!”
公孫嵐不得不說,三公主做事當真猶如天助。前世三公主指使燕鴻奪她身份,不是也成功了麽?也許前世她死了以後,三公主不但籠絡掌控了嶽家,崔家,公孫一族,還搬倒了其他皇子,真的做了女帝。
公孫岐風不禁失色:“所以,你早早在崔家受皇命製禪杖的時候,就動了心思,要用崔家的‘過失’保住太子妃,向嶽榮廷示好?”
公孫嵐笑笑:“正是。”
嶽榮廷身為靖國一員猛將,手下兵卒無一不是精銳,並且終於靖國,忠於朝廷,對黨爭敬而遠之。但王皇后居然想到從他女兒身上下手,使出諸多手段將嶽家綁在了太子身上。可惜,太子的腦子不怎麽靈光,全然辜負了王皇后的一片苦心,將自己的嶽丈得罪個徹底,稱了三公主的心意。
而公孫嵐老早之前就做好了準備要撿這個便宜,硬生生幫嶽榮廷救下了女兒,塞了個人情過去!
這空子鑽的,也太密不透風,太高明了些!
“唉,嵐丫頭,舅父實在是自愧不如。”公孫岐風看著她,不禁有些自慚形穢。
前段日子公孫荼進宮時,公孫嵐第一時間讓薑嬤嬤給宮裡送了消息,讓太后在公孫荼承君恩之前,將她掌控在翊坤宮。
公孫岐風當時覺得公孫嵐為人太過狹隘,怕公孫荼得勢之後對她不利,竟然要直接犧牲掉公孫荼,不給半點機會。因為此事,他還跟公孫嵐甩了臉色。
後來他才從老太爺那裡知道了肅王府和公孫府的秘密,解了對公孫嵐的誤會。與她相比,他身為公孫一族的家主,卻顯得有些小人之心了。
今日從對方口中得知這件事,他才恍然,公孫嵐的眼中,唯有大局。
“舅父說的哪裡話,您為人方正,正是族人應該競相效仿和尊崇的品行。況且,咱們是一家人,既然公孫一族已經走到這一步,嵐兒自然要處處為家族打算籌謀。”
當初老太爺讓公孫岐風執掌家族,除了他是長子的原因以外,也是因為他為人不偏不倚,剛正耿直。雖然他謀術差了些,卻有十分懂得變通的三兒子公孫敬修能彌補這一點。
所以,當初老太爺才讓公孫岐風做了家主,將肅王世子托付給了三兒子公孫敬修來撫養。
公孫岐風欣慰的看著公孫嵐,並深知她所說的“這一步”是哪一步,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看向老太爺,問道:“父親,接下來咱們又該如何?”
公孫老太爺看了公孫嵐一眼,似乎對自己這個外孫女一萬個滿意,笑眯眯說道:“靜觀其變。”
公孫岐風頗為不解,公孫嵐彎唇道:“舅父莫急,三公主和王皇后這場戲,還沒唱完呢!”
……
北山旬洗刷了冤屈,神清氣爽的去元合殿給王皇后請安,然而王皇后知道他打算拿嶽氏頂罪,大發雷霆罵他沒長腦子,讓他去給嶽氏賠禮。
他是太子,如何能給嶽氏賠禮?!
憋了一肚子氣垂頭喪腦的回到東宮,他站在宮門前,猶豫著去找嶽氏還是不加理會。
想了想,到底不敢違背王皇后的話,挪動步子往嶽氏的宮殿走去。
常錦閣內燈火通明,北山旬一進殿門,便有侍女前去通報嶽氏。但等了半晌,也沒看見嶽氏出來迎他,北山旬心底生氣怒意,但轉念一想,母后說嶽氏剛沒了孩子,該好生在榻上休養,不可隨意下榻走動,便耐著性子移步進了內殿。
采蘋在門前迎住太子,請了安,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前,似乎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
北山旬皺了皺眉頭,不自在的輕咳一聲,說道:“太子妃怎麽樣?”
采蘋原本是打算攔著太子,免得讓他再進去氣太子妃的。此時聽了這話不禁心中詫異,不知道他這會怎麽又關心上太子妃了。難不成是因為脫了罪心情好了,後知後覺覺得對不起太子妃了?
“太子妃殿下今日在外面站的久了,寒氣入體,禦醫說這陣子定要靜養,不可勞累。”
北山旬點了點頭,說道:“孤進去看看她。”
采蘋狐疑的側身讓過,門前有小丫頭替太子開了門。
裡面的嶽氏隱約聽見了北山旬的話,但她卻沒采蘋那麽好糊弄,疑惑間轉向一想,就知道定然是在王皇后那裡受了告誡,便惺惺作態來獻殷勤!當下死死咬住下唇,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北山旬端著太子的架子,緩步進了內室,見屋內燭火搖曳,將榻上的嶽氏映的臉色蠟黃,不禁微微蹙眉,這是裝病給他看呢?他禁不住想要出言諷刺,卻見嶽氏轉過頭來,眼眸中爆發出犀利灼人的目光,那種感覺,就如同死去多年的人突然活了過來,一時間將他到了嘴邊的話生生逼了回去!
“你覺得如何?可有哪裡不舒坦?”北山旬有些遲疑的看著嶽氏,覺得她今日似乎有什麽地方變得不同了。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忍耐住脾氣,擠出一個笑容,開口問道。
嶽氏曾深深迷戀過北山旬這副謙謙君子的溫潤模樣,如今卻隻暗諷他裝模作樣,於是頗為平淡的回答道:“妾身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坦,太子殿下這麽晚過來,不知有什麽事?”
北山旬一噎,隨即明白嶽氏這是在諷刺他,不由又有些按捺不住火氣,他強忍著,帶著幾分解釋的意思說道:“今日前去雲極殿,本是權宜之計,孤也沒真打算讓你受委屈。不過是暫時掩一掩那些禦史的口,你莫要放在心上。”
“妾身明白。”
嶽氏聽了這話面容無喜無怒,隻十分平靜的應了一句,倒讓北山旬一愣,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嶽氏看了他一眼,說道:“殿下若沒有別的事,妾身要歇息了。”
太子對她的態度莫名其妙,卻拉不下臉來再說什麽,便起身道:“那你早些安置吧,孤先走了。”
“恭送太子殿下。”
采蘋恭送了北山旬,疾步走到嶽氏床榻邊,疑惑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嶽氏冷笑道:“他是個傻子,王皇后可不是,定然是今日教導了他,讓他回來跟我示好呢。哼……真當我傻了一回,就永遠是個無聲乖巧的提線木偶了麽!”
“那……您打算怎麽辦?”
“王皇后讓太子來寬慰我,必定也會召母親入宮安撫,你便直接讓母親來東宮看我,我有話要對母親說。”
……
整個五月幾乎在大雨中度過,百姓看著外面連綿不絕的大雨,坐在屋簷下一聲聲歎息。這雨眼看就要把莊稼的根給泡爛了!這莊稼就是他們農戶的命,今年收成不好,明年的日子怕是難捱。
公孫府中,大夫人薛氏跟三夫人譚氏正坐在堂屋裡聽管事的回話,那管事四十來歲,一副敦厚模樣,在二位夫人跟前極為守禮,目不斜視,字句清晰的說道:“今年雨水多,怕是莊稼苗要受害,小人覺得,需得提前準備,在雨季過去之後,立即重新補苗,且要擇選成熟快的。”
公孫嵐與公孫慕坐在屏風後一起跟著聽,算是學著管家。
公孫慕不太懂莊子上的事,但公孫嵐卻是知曉的,只因她在重生之前,在異世與師父盧崖尊者居在深山中許多年,將自給自足這種事情當做樂趣,是以積攢了不少莊稼上的經驗。
她輔一聽這管事的說話,便知道他是個能辦事的。
只是,她卻因為這管事的三言兩語想到了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