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陽不過十二歲的模樣,性情嬌憨可愛,正是懵懂年紀,對什麽都好奇。在宮裡聽說了紀爾嵐幾句話就破了命案,頓時生出了敬佩崇拜之感,非要見一見紀爾嵐不可。渡王自然順水推舟,借著這個機會,讓紀爾嵐重陽節進宮飲宴。
其實,紀爾嵐懷疑,元陽聽說這件事,興許就是渡王故意放出的風聲。她不禁在心中腹誹他真是見縫插針,善於利用一切機會。
皇上與長公主本就走的近,對長公主的女兒元陽郡主更是倍加寵溺,相比於宮中真正的公主都要強上不少。她深受寵愛,想要在宮宴上帶一個‘身份明朗’的朋友,不過是撒個嬌打個招呼的事。
紀爾嵐跟著元陽到了她的住處,不由再次驚歎公主府的奢靡用度。
就只是元陽這一個院子,就比得上一座五進的宅子大小。園中開鑿了小片湖泊,湖心處佇立著飛簷鬥拱的蘭亭,水波粼粼,映照著太陽,閃著金色的輝光,周圍各色花木山石,景致旖旎迷人。
“爾嵐……”元陽念叨著紀爾嵐的名字,咂咂嘴說道:“聽你這名字,便很有女俠的風范!回頭我跟母親商量商量,也改一個諸如追風,冷面,滅絕啊什麽的名號……漲漲氣勢!”
紀爾嵐一口水嗆在嗓子眼:“郡主……千萬別……”
“為什麽?”元陽郡主不解的望著她,說著還擺了個武林高手的動作,十分天真的問道:“怎麽?這些名字不好嗎?”
紀爾嵐無語望天,難道追風不是馬的名字嗎?還有冷面和滅絕,怎麽聽怎麽像邪教中必死的貨色啊!她沉默片刻,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郡主,所謂真人不露相……名字沒氣勢不代表人也沒氣勢,還是含蓄一些比較好……”
元陽雖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性子卻不嬌蠻,還是分討喜。她聽了這話,蹙著小眉頭想了想,說:“好像是這麽回事……”
紀爾嵐陪著元陽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終於把元陽給說累了,兩人就在她的院子用了午膳,膳後還睡了一會。長公主聽說女兒今日居然這麽乖,半點禍也沒闖,不由暗自讚歎紀爾嵐是個不錯的‘益友’。
等到了時辰,紀爾嵐便跟著元陽一起入宮。
元陽從小就見慣了皇宮中樂舞升平,推杯換盞,因此對這一類的筵宴十分不感興趣,但今日多了紀爾嵐就感覺十分不一樣了,她抱著紀爾嵐的胳膊,像一隻粘人的八爪魚似的,興奮道:“爾嵐姐姐,你我這般投緣,往後你要多與我見面,我們就是……額……”
她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不知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一見如故,便說道:“天……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紀爾嵐被她逗得‘噗嗤’一聲笑起來,連馬車中服侍的幾名婢女,都忍不住肩膀抖動著,拿帕子遮住自己的笑意。
斂霜姑姑的侄女修兒,正是上次被紀爾嵐無意中救下的那名婢女,她從小跟著元陽,主仆倆感情十分要好,也比別人要敢說話一些:“郡主,難道您將來要紀二姑娘做您的夫婿?”
元陽愣了一下,臉紅了紅,也知道自己似乎用詞不當,接著狡黠一笑,說道:“哼!要是爾嵐姐姐真是男子,我將來就嫁給她!”
眾人頓時笑開。
紀爾嵐對元陽的性情十分欣賞,當真覺得皇室之中還能有這樣真摯可愛的人物十分不容易,也難怪這麽多的人都喜歡她。
此時在紀府,紀天姀虛軟無力的躺在榻上,咳得心肺都要吐出來了。如兒勸道:“姑娘心事鬱結,不利於病情,這麽下去可不得了。還是暫且放下,好生修養才是。”
紀天姀一通咳嗽止住,便冷笑道:“那個什麽蘇谷……肯定受了紀爾嵐的指派,不知給我用了什麽藥,根本就沒用,說不定想借機害死我,你去給我到府外找大夫……快去!”
如兒為難的看了木香一眼,木香說道:“姑娘,這怎麽可能呢。若果您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自己也逃不掉。您就安下心來靜養幾日,就會好的。”
紀天姀眼睛瞪得老大,怒道:“賤蹄子,我是差遣不動你了是不是?你早就盼著我死了是不是?”
紀天姀一把抄起旁邊的藥碗就朝木香砸了過去。然而,她體弱力小,木香輕輕退後一步,就躲開了,面色並不因為被罵而動容,說:“姑娘這麽大的火氣,病如何能好。奴婢都是為了姑娘著想,若姑娘執意要換大夫,木香去就是了。不過,要是老爺問起來怪罪姑娘多事,奴婢該如何說?”
紀天姀一怔,隨即咬著下唇,躺倒在榻上。“阿爹已經被那個紀爾嵐給唬住了,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從前他是最疼我的,昨日我落了水,又磕破了頭,他連半句關切的話都沒有!難道我是故意給他丟臉的嗎?”
木香和如兒都沒做聲,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想到,即便不是故意,也是你自己作耗的。
紀天姀喃喃道:“阿爹居然對我那般凶狠,怎麽辦……我要怎麽做,才能奪回阿爹的重視?”
屋子裡一時寂靜無聲,門扇就在這時突然被打開,綠楣站在門口,顯然將方才屋子裡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說道:“姑娘,奴婢有辦法。”
綠楣被木香排擠,一般情況下根本不能到紀天姀身邊伺候。她強忍著羞辱,接手了倒夜香的活計,卻從沒認為自己再無翻身之日,她冥思苦想,終於想到自己的長處究竟在哪裡。不能伺候人了又如何,她不是長了腦子嗎?
就紀天姀這樣的人,她三言兩語便能哄住。她站在門口矮身行禮,笑看紀天姀,等著她問話。
“綠楣?是你?”好一段日子沒見到綠楣的紀天姀,此時看到她突然出現,片刻愣怔之後,隨即想到從前綠楣就是膽大有主意的,便勉強撐起身子,露出幾分希冀神色,說道:“綠楣,你進來。”
綠楣緩步走進屋子,兩手都垂在身側,這樣一來,只要她不動,便看不出她的右手已經殘廢了。
木香皺著眉看她,目光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但綠楣這次卻不以為意,還挑唇朝她笑了笑,好像再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是輪流轉的,這次轉到我這裡了。”
木香冷冷看著她,聽她對紀天姀說道:“姑娘,奴婢這些天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紀天姀好不遲疑的問道。
“姑娘曾說過,當年太太抱著二姑娘到女羅庵中祈福,遇到貴人贈了簪子,然後二姑娘的病就好了。”綠楣笑了笑,說:“奴婢覺得,二姑娘的病好了,與這支簪子興許並無關聯,只是太太編造的一個借口。”
紀天姀眸光一亮,連面色都好了不少,說:“你說清楚點。”
“奴婢的意思是,二姑娘的病,到了女羅庵之後本來就已經好了,而這支簪子,是別人給太太的信物……”
“信物……倒有可能,可此事根本無法求證,也只是猜測而已。”
綠楣又一笑:“那隻簪子貴重精致,贈簪之人定然非富即貴。咱們只要順著這隻簪子的線索,將這人找出來,不就什麽都解決了?”
紀天姀倒吸了一口氣,說:“沒錯,上次咱們空口白牙的說,自然沒人相信,但只要這簪子能查出來歷,找出這簪子原來屬於誰,必定能揭露紀爾嵐的身世。”她頓了頓,又有些遲疑:“可是,我們怎麽查?”
“姑娘不用擔心,只要把這支簪子弄到手,交給與二姑娘有過節的燕凌傾,不久行了?想必,以燕家的手段,一定能查出真相,到時候,姑娘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紀天姀雙眼直勾勾的想了天半,突然掀開被子就要下榻。木香趕緊攔住,說道:“姑娘還病著,怎麽能胡亂折騰?還是先把病養好。”說著,還回頭狠狠瞪了綠楣一眼。
綠楣不理會她,隻垂頭看著自己腳尖。
紀天姀不顧木香阻攔,對一旁的如兒說道:“替我穿衣梳洗,不,不用梳洗了,就替我換件家常的舊衣服。”
如兒冷不防聽綠楣居然明目張膽的算計府上別的主子,驚愣之余心中十分忐忑,見木香也無法阻攔,便疑惑道:“姑娘這是?”
“紀爾嵐今日隨元陽郡主進了宮,一時半會回不來,正是拿簪子的好時機!”紀天姀簡直一刻也等不了了。說道:“綠楣,你跟我一起去。”
綠楣低身福了一禮,笑著瞥了木香一眼,說道:“是,奴婢遵命。”
紀天姀對綠楣恭敬的態度十分滿意,木香卻狠狠的瞪了一眼綠楣,說道:“可是,即便二姑娘不在,姑娘又怎麽拿簪子?難道要去搶?”木香自然不想跟著紀天姀惹事,也不想讓綠楣得逞。“再說,太太和老爺都在府上,到時候姑娘要如何解釋?”
紀天姀換了件素衣舊裙,面色蒼白,嘴唇乾裂,發髻也亂蓬蓬的。她左右照了照銅鏡,說道:“哼,我此時重病難愈,不是說她的簪子有貴人氣運嗎?借我養幾日病有何不可?”
紀天姀面色有瞬間的猙獰,說:“就算阿爹和秦氏知道了,難道還能駁了我這點要求?等簪子到了手,我就說弄丟了,紀爾嵐又能把我怎麽樣?她還敢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