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是你一直在我面前提他好不好，真是的。”洛裳辭倒也不生氣——很多疼痛難忍的病人都會這樣，若是忍不住就會大喊大叫，若是一直忍著，就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看什麽都不順眼。

  這個三皇子這樣傲嬌，想必就是那種死活也要忍著的人了吧。

  她說完這句話，秦承決卻沒有任何回應，手上也不再有任何動作，隻任由著鮮血汩汩而流，染紅了白色的繃帶，又在石桌上蔓延開來。

  “你這樣將傷口暴露在外，不就就會感染化膿，這裡又有這麽多傳染病患者，到時候你染上了瘟疫，病入膏肓，就算是我這等神醫再世，怕也沒法妙手回春呐。”

  她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對於秦承決來說，只怕都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傻女人在這裡胡言亂語，但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個人，她有了空前的耐心和細心，隻想著用自己一顆赤誠的真心打動他。

  他絕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只不過是冷漠了太久，想必已經不太會對人溫柔了。

  雖說化解他們之間的矛盾這件事對她來說任重而道遠，但洛裳辭還是想盡力試一試。雖然沒見過秦淮淵，但她有一種預感，會跟秦承決這樣的人作對，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麽明智之才，反而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庸人，自己跟他混，怕是沒什麽前途，還是要跟秦承決近乎一些才是王道。

  “你若是不想被毒啞，就別再說一句話。”

  但見秦承決並不領情，反而再次撂下狠話，隨即雙目微合，似乎是疲憊不堪。

  也是，這些日子本來就高度緊張，在這瘟疫之地是睡不好吃不香，今日又陡然遭到刺客襲擊，想必是身心俱疲了吧。

  她想著，索性也不再與她作對，乖乖地閉口不言，卻依舊上前，捉住他受傷的那隻手就再不肯放。

  感受到被自己緊握的人有一瞬掙扎，洛裳辭卻抓得更緊，她一句話也不說，秦承決卻能感受到她的固執。

  好累啊，跟這個女人對著乾，真的好累啊。

  為什麽秦淮淵那樣的人，卻有一個這樣的傻女人願意為了他付出一切呢？

  他是在是太累了，已經無力再去反抗，乾脆也不再動，他倒要看看洛裳辭又在耍什麽花招。

  半晌，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在一睜開眼，他看到面前的女子正認認真真地執著玉瓶為自己清洗傷口。傾倒下來如冰渠一般的液體，是軍中常用來消毒的烈酒。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感受不到疼，興許是疼的麻木了吧，他這樣想著，依舊忘了反抗。

  這個女人，居然懂得用酒水清洗傷口麽？
  看來秦淮淵平日裡也沒少教她，怪不得她能對那個人這般忠心，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洛裳辭包扎傷口的手法十分嫻熟，這得感謝於之前在急診，有一位主任總看她不順眼，安排一些雜七雜八的零活給她乾，才讓她練就了這一手好基礎。

  後來去了手術室，拿起了手術刀，她的手也是所有新人之中最穩當的。

  “秦淮淵為了培養你，還真沒少下功夫。”

  果然，傷口得到正規處理的秦承決心情也不想剛才那般爆炸，竟然還有心思跟洛裳辭開玩笑。

  後者卻不見接茬，而是一臉嚴肅地抬頭看他，一言不發。

  “你啞巴了？”

  “嗯？”

  這秦承決別是個媽寶男吧，受傷的時候跟一頭炸毛的驢似的，現在包扎好了，便換了一個人麽？洛裳辭暗自腹誹，臉上卻沒有什麽多余的表情，她緩緩開口，“原本我是不應該說話的，但是皇子殿下一直喋喋不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要鄭重其事的告訴你，我跟秦淮淵一點關系都沒有。”

  說著，她剛一頓，看秦承決又要開口，趕緊道，“你愛信不信，我只是闡述事實，沒有讓你一定要相信的意思。你這傷口需要每日換藥一次，否則就會化膿，你最好不要再進行劇烈運動，否則一個地方反覆手上是會傷到肌肉組織的，你如果不怕截肢，大可以再將我推開一次。”

  雖說洛裳辭平日裡一直都大大咧咧，但面對病人的時候，她卻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認真和嚴肅，如今對秦承決說的這些話，在她看來就是在為自己的病人下醫囑。

  這是換了套路麽？
  秦承決心中狐疑，卻又覺得她這番並不像是在演戲，反而十分真誠……

  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她演技太好了，亦或是她真心為了自己好？
  還不等心中分析明白，又聽洛裳辭道，“你這處傷口沒有傷及動脈，不會大出血，也不會有那麽大的血腥味留在刺客身上，所以刺客一定傷得不輕，等你傷好了，便出去追殺他吧！”

  “你說什麽？”

  “你聾了？”洛裳辭毫無留情地嘲諷到——誰讓他剛才說自己是啞巴呢！
  卻看秦承決這次並沒有發脾氣，眼中飽含疑惑，鄭重其事地問道，“你見過那個刺客，他在哪裡？”

  洛裳辭看他這般嚴肅正經，隻覺得好玩，原本緊繃著嚴肅的神情很快垮了下來，隨即又撲哧一笑，“哈哈哈，你這人，變臉變得跟四川臉譜戲一樣，怎麽了，原本覺得我沒什麽用，一聽到刺客的消息就緊張了吧，我還就不告訴你，等你傷好了，我便告訴你那刺客去了哪裡，如何啊？”

  “你！”

  “你先別急著答應，我還有一個要求，若是想讓我告訴你刺客的行蹤，你不能軟禁著我，我要住村西，我要跟劉太醫他們一起研究藥方，患了病的小麗子還等著我回去給她講故事呢。”她說著，又有些難過，“你可要早點把我放回去啊，我怕回去晚了，小麗子就再也聽不到我給她講故事了。”

  她說著，眼中的落寞難以掩飾，卻又覺得不大合適，趕緊調整狀態，抬頭盯著秦承決，“秦承決，三皇子殿下，我且問你，我這小小的要求，你是應不應？”

  這晶亮的眸子裡，有天上閃爍的星星，有空中漂浮的塵埃，也有黃土地和大海，還有對每一條生命的尊重。

  這是一個醫者的眼神，這個醫者，有一顆博愛的心。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觸動了秦承決，他也看著洛裳辭，緩緩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