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照,繁星當空,為寂寞的冬夜填補了些許空虛。
夜空下,雪獨自在前領路,它歡樂地,迅疾地,暢快地奔跑著,宛如劃過夜空的流星一般。
玉面公子騎著駿馬走在前頭,手裡還牽著另一匹馬的韁繩,畫顏則是那匹馬的主人。
“小家夥,跑得還挺快!看把它高興的!”靜寂地小路上,玉面突然蹦出一句話來。
畫顏寵溺地笑道:“它生於大自然,如今也算是回家了。”
“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具有靈性,且身材龐大,白得毫無無雜色的狼。它絕對是狼群裡的王中之王!”玉面驚喜地說。
畫顏走了心,黯然道:“只可惜,我卻不能親眼目睹它的風采。”
玉面意識到自己挑錯了話頭,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連夜趕路,未曾休息,姑娘還支持得住嗎?盡管我們連夜出發,時間上也過於緊湊,不得不先委屈姑娘了。”
畫顏微微搖頭,“我沒事。”
寂靜的小路又恢復了它原來的樣貌。
清晨的太陽按時從東邊升起,空曠的大道上依舊空無一人。
一陣輕風浮動衣擺的聲音引起了畫顏的注意,她抬頭茫然問道:“我們到哪了?”
“穿過這個小鎮,就到黑森林的邊界了。”玉面反過頭回道。
這裡是城鎮?為何無半點人聲?剛剛發出那個快速又異常的聲音又是誰?難道有埋伏?!
離百裡亭越來越近,不排除被截殺的可能。
想到這裡,畫顏快速地向玉面提醒道:“這裡安靜地出奇,公子需小心。”
玉面暢快一笑,“顏兒盡管放心。我們藏不了,他們也藏不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原來他早有戒備。畫顏暗自松了口氣,將雪喚到自己的身邊。
一路安然無事。
臨近日落,方才停歇。
玉面將畫顏扶下馬,坐在鋪好的草墊上。他拿出水壺,放在她的手裡,囑咐她喝下。
畫顏順從照做。
玉面挨著畫顏身旁坐下,又從腰間抽出一支竹簫放在畫顏手裡。“這支竹簫雖比不得你從前那隻玉簫精巧,倒也能替代一陣。你的武功盡失,卻不影響你使用奪魂曲。功力雖比玉簫差了點,總還能勉強自衛。”
畫顏仔細將竹簫摸索一遍,發現蕭的根部同樣刻有一朵花的圖案,她不禁驚訝地問道:“竹簫是你做的?”
玉面搖著折扇,不好意思道:“手工粗糙,讓姑娘見笑了”
畫顏將竹簫收好,微微一笑。
又一陣疾風呼過。那聲音與這靜寂的森林顯得極其不合。
畫顏面向玉面,仰頭道:“人越來越多了。”
玉面收起折扇,仰天一看,“夜已漸臨,與我估算絲毫不差。”他忽向畫顏湊近幾步,謹慎道:“前面便是黑森林,狂人谷的候選人之爭便從那裡開始,只要穿過這片森林,三關,我們便過了第一關。這馬我們是不能再騎了,裡面恐怕有數不盡的機關。”
畫顏緩緩起身,沉靜道:“既然如此,不必再停留,出發吧。”
面對如此險境,畫顏也無半點懼色,這讓玉面暗自佩服。他小心翼翼將畫顏護在身後,施施而行。
夜色漸濃,無月無星,枯草叢中,蟲聲啁啾,使這陰暗的森林更平添了幾分淒涼之意。
靜寂的森林中,落葉瑟瑟,風聲漸起。
左邊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如大豆點地,快速地彈跳。
“嗖嗖!”幾支冷箭從右邊穿過,左邊的那陣腳步聲消失了。
正處於正中間的畫顏和玉面,不由停下腳步,直到這場無形的鬥爭結束後,方才繼續前行。
畫顏緊緊撰著玉面的衣袖,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明顯感到那幾支箭飛從她的耳畔飛過。她奇怪,那些人為何唯獨放過了他們。
聰明的雪用它精明的眼睛,觀看到了這一切,它朝著右邊早無聲息的方向咆哮,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樣,仿佛要替死者鳴不平。
“雪,過來。”畫顏把雪喚到身邊。雪很聽話,從不讓她重複第二遍。
“待會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許擅自離開我,知道嗎?”畫顏不放心地再次囑咐。
雪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平息怒氣,一個勁往畫顏懷裡湊。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黑森林!”玉面警惕地觀望四周,重新拉著畫顏向前走。
雪忽然停下腳步,向左觀望,然而那裡除了黑暗,別無它物。它卻聽到了什麽,義無反顧地單獨跑了去。
畫顏聽到雪離開的腳步聲,與他們正好相反,回頭驚呼道:“雪!你去哪兒?!”說著,就要往回尋,可她卻完全沒了方向,茫然地快速跑著,接連好幾次都撞到了樹上。
玉面連忙往回將她拉住,“別急,我們一塊過去找找。”
正當他們重新啟程尋找雪的時候,雪又快速跑了回來。
它將嘴裡叼著的一隻鳥兒,放在畫顏的跟前,輕輕叫了聲,向畫顏示意它回來了。
畫顏激動地摟著雪,責備道:“雪!剛剛我是怎麽說的,你這麽快便忘了嗎?!”
雪哀怨地叫喚幾聲,伏在畫顏的懷裡。
玉面蹲下身,將雪帶回來的鳥兒,仔細端詳,驚訝道:“顏兒,你知道雪剛剛帶回來什麽嗎?”
畫顏安撫好雪,向玉面湊近問道:“雪帶回來的?是什麽?”
“是一隻丹鳳鳥!”玉面激動地說。
“丹鳳鳥?”
“不錯!丹鳳鳥身形似龍,雙翼披五彩,奇麗至極!只是這隻鳥兒身材偏小,外表隻比普通鳥兒大一點點,似是隻幼鳥。它的眼淚可治任何嚴重的外傷,仍是世間不可多得奇獸!”玉面越說越激動。他捧著那隻鳥兒左右端詳,忽眉頭一皺,發出一聲歎息:“可惜它被箭射傷,已經奄奄一息了!”
“讓我看看。”畫顏將鳥兒捧到自己手上,用手摸索著替它診斷傷情。鳥兒一動不動,但仍有呼吸浮動。她這才發現,鳥兒的右腹部已經被一支長長的箭刺穿了。要是尋常的鳥獸,恐怕早已不能存活。
“它的傷很嚴重,一般的草藥已不能救活。”畫顏想到什麽,快速地從自己的衣擺處撕下一塊布,將鳥兒的傷口處包扎,而後將她小心翼翼放進了自己的長袖兜裡,站起身準備重新出發。
“既然是一隻死鳥,你還帶著它做什麽?”玉面不解地問。
“它與我境遇相同,身患重傷。如若能順利從狂人谷取得泉水,也許能將它救活。既然還有一絲希望,為什麽要放棄呢?”畫顏似在說鳥兒,又似在說她自己。
玉面點頭讚同,心裡愈加佩服,他重新扶著畫顏朝前走著。
雪快步跟上,一路好奇地嗅著畫顏的那隻袖子。
黑暗中,不斷有打鬥聲,兵刃碰撞的聲音傳來,刀光劍影快速地掠過森林的上空,卻不見一人的身影!
直到行至半個時辰之後,一切異常的動靜全都消失,黑森林重新恢復了它原來的靜寂。
畫顏知道,他們之所以一路上相安無事,是因為他們仍忌憚玉面。
“已經出了森林,第一關總算無事。”玉面停下腳步,拿出一壺水放在畫顏手裡。
畫顏喝過水,擦著嘴邊的水漬,問道:“下一關是什麽?”
玉面打開折扇,轉身看著前方輕快地說:“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管。前面正好有家酒鋪,你陪我去那坐坐吧!”
畫顏明白,危險就在前方,可她什麽也不說,順從地跟在玉面的身後。
崎嶇的山路旁居然有家酒鋪,雖然並不太大,此刻卻是高朋滿座。
玉面扶著畫顏朝酒鋪走進,屋內的談笑聲頓然戛然截止。
小二從店內另搬出一套小桌椅擺放在門外,一邊熱情地掃著桌上看不見的灰塵,一邊抱歉地說:“二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啊!裡面沒座了,只能讓二位將就在外面歇歇。”
“隻管將你們店裡最好的酒上來!”玉面吩咐一聲,扶著畫顏在旁邊坐下。雪聽話地立在畫顏腳邊,順利地蒙騙了所有人的眼睛,隻以為是那家人養的狼狗。
“得嘞!酒馬上就來!”小二說著,忙碌地走進廚房。
玉面若無其事地在畫顏的對面坐下,撐開折扇,有意無意地晃著。他不用回頭看,都曉得,那屋內不知有多少雙狡猾的眼睛在打量著他們。
果然,屋內的人一看玉面公子手中的銀扇,便打消了他們心裡的算盤。他們無一人有信心能打敗玉面。
靜寂夜,又恢復了剛剛熱鬧的場面。喝酒劃拳聲絡繹不絕。
出奇的是,平日行人極少的黃泥路上,此刻竟然沿路俱是人跡,而且大多是佩刀掛劍的江湖好漢,他們有的牽著騾馬,有的空手而行。
他們彼此笑語,互相招呼,行走得俱都十分緩慢,竟仿佛是一群茶余飯後,一齊去觀劇聽歌的閑人;又像是一群錦衣玉食,一齊去品花飲酒的紈絝少年。
他們全都從一個方向而來,那便是黑森林。
畫顏從腳步聲與說話聲判斷,對面起碼陸續走來了二十幾人。再加上這酒鋪裡的人,總共不下五十人,竟與狂人谷的約定,絲毫不差。
能穿過黑森林的人,顯然都不好對付。而狂人谷主卻如此精準地掌控人數,恐怕其中有不少人是他們親自的動手。
第一場淘汰賽的結束預示著第二場比賽的開始。
迎面最先走來三人,其中有一人是這些人中唯一穿著長衫的人,他神態之間,極為謙恭,但別人卻又都對他十分恭敬。
此人身軀瘦削,面容頗為清瞿,微微留著一些清須,約莫四十歲年紀,看來似乎是個不第秀才,又似乎是個商號中的掌櫃的,但一路瀟灑而行,在經過黑森林的一番激烈鬥爭之後,卻並未顯出勞累。
有時,他口中還會低哼一兩聲詩句,極少與身旁這些人說話,神色間在謙恭中又帶著些傲慢。
他便是龍門堂的執事,金麒麟的幕師,但此刻別人卻尊他一句“管二爺”是以他神色之間,便不禁顯得有些沾沾自喜。
走在中間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枯瘦老人,他對別人卻滿面俱是輕蔑的冷笑,仿佛極為不屑,有時甚至不願與他們走在一起,獨自騎著他的黑驢緩緩而行,卻也不走到太前面去。
另一穿紅短衫的男子騎馬走在最後,他頭戴一頂圓尖草帽,腰邊挎著一把閃亮的鋼刀。仿佛怕人瞧不見他這一寶貝似的,擺在最突出的位置。
玉面輕聲地向畫顏解說著這裡有名的人物,“那個騎驢的便是青山道觀的清虛道長,他旁邊的那位是龍門堂的執事.”
還未等玉面接著說下去,畫顏冷聲打斷道:“你是說清虛道長和龍門堂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