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晚上，陵夷一個人站在門外可憐兮兮的叫著，那聲音就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般。

  “什麽事。”江千亦原本都要睡下了，聽見陵夷的聲音趕忙又把衣服穿起來。

  陵夷的影子斜斜的倒映在門上，可能是站著等的時間有些久，他靠著門慢慢蹲下去，小小的一團影子在那裡，真是把江千亦隱藏在心裡的母性都給激發了出來。

  存心捉弄一下陵夷的江千亦在穿好衣服後沒有作聲，輕手輕腳的盡量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靠了過去。

  趁著陵夷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江千亦在他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突然把門打開。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她預想中的失去了靠著的門的陵夷會倒回來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因為角度的問題，他根本就沒有靠在門上，江千亦打開門之後，陵夷還是好端端的在那坐著。

  只是看到江千亦用力的打開門的時候，有些懵懵的轉頭看了一眼江千亦，江千亦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還掛在臉上沒有消下去。

  此時的場面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江千亦的手還尷尬的放在門框上，陵夷坐在台階上迷茫的看著江千亦。

  江千亦乾笑了兩聲，默不作聲的把手收了回來。

  “咳咳，你來找我做什麽。”江千亦故作鎮定的說著，順帶著把手從門上拿了下來。

  陵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站了起來，站的筆直的看著江千亦。

  剛才師父的那個表情怎麽越想越不對勁呢，開個門的動作還有點大，陵夷想著跟著江千亦的步伐走了進去。

  看見師父床上散亂的被子，陵夷不好意思的轉過了頭，師父剛才是要睡下了嗎，被他這麽一耽擱又重新穿好了衣服走了出來。

  “說吧，這麽晚找我做什麽。”江千亦坐在桌旁，好整以暇的看著陵夷。

  這個臭小子要是這麽晚來找他還沒什麽正經事，她就扒了他的皮。

  “師父，你真的要送我去私塾嗎。”陵夷有些扭扭捏捏的說道。

  去那私塾的大部分都是比他小很多的孩子，他這個年紀的去了絕對是年齡最大的學生了，到時候要是有人嘲笑他怎麽辦，他這個性格肯定不能忍著，那就難免會給師父惹出麻煩來。

  “怎麽，你不想去？”江千亦順手拿起茶杯，到了晚上，這裡的茶水就會被她換成白開水，晚上喝多了茶水對睡眠質量還是有一定的影響的。

  “不是。”陵夷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是又有些說不出來，師父會不會覺得他很矯情，從而更加不喜歡他了呢。

  “有話便說出來，扭扭捏捏的，怎麽倒像是一個女孩子。”

  江千亦忍不住伸手在陵夷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師父，我都這麽大了，您別再像對小孩子那樣對我了。”陵夷摸了摸額頭，有些鬱悶的說道。

  “怎麽，你覺得自己長大了？那你大晚上的來我這裡找我是有什麽事情，總不會是就為了來看我睡沒睡？”江千亦挑眉，好整以暇的看著陵夷。

  要是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現在的江千亦的樣子的話，那就是慈祥。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那雙眼睛好像看透了這世間百態一般，看向陵夷的眼睛裡竟然還有幾分寵溺。

  “師父，我不想去私塾。”猶豫了許久，陵夷還是把自己的內心話說了出來，師父這麽費心為了他，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對他特別失望啊。

  想到今年下午，他去找阿濋的時候，阿濋對他說的那些話，陵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原本下午的時候就想來找師父的，可是那時候，他總覺得自己這樣直接拂了師父的好意， 師父會生氣，所以就偷偷先去找了阿濋哥。

  他還記得，阿濋那時候在寫字，一個毛筆幾張紙，潑墨揮毫之間，即使身上穿的衣服是粗布麻衣，也阻擋不了他的那一身風華。

  其實陵夷內心裡，也想做這樣的人的。

  可是要是他去私塾了，這裡這麽多事情就都落到了師父的頭上，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看出來那杜如月的心思不正。

  可是那畢竟是阿濋哥保下的人，也是師父開口留下的，要是他去私塾讀書，師父一個人在這裡遇見什麽事情都找不到幫手。

  他還記得阿濋哥跟他說得那番話。

  “隨你自己的心意就好了，你師父雖然平時對你嚴厲了些，但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這件事你要是不願，她也不會強迫你。”

  “只是陵夷，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躲在你師父的後面讓她給你遮風擋雨，只是若是你要走你想象中的那條路，遇到的困難險阻一定不會比走你師父給你準備好的這條路少，你想明白了嗎。”

  原來，阿濋早就看清了他的目的，他還以為自己隱藏的足夠深，那師父，會知道嗎。

  陵夷有些惴惴不安。

  “師父。”陵夷有些艱澀的開口。

  “如何，你改主意要去那私塾了？我今日去打聽了一下，那私塾已是滿員，但是我是誰，我可是神醫，整個村子誰不賣我幾分面子，生生又給你爭取了一個名額出來。”

  “你去了一定要好好讀書，莫要辜負了我對你的這一番心意才好。”江千亦語重心長的說著，那樣子，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還真以為江千亦是陵夷的母親呢。

  原本的計劃被她徹底推翻，陵夷終究還是個孩子，總是跟他們這樣的人廝混在一起算什麽，去私塾又能學到東西，還能跟同齡人在一起交往一番，對陵夷的成長也是有用的。

  更何況，陵夷不適合這種生活，前幾天來了一個因與人打架鬥毆傷勢嚴重的病人，是陵夷幫著抬進來那簡陋的手術室的，她能夠看清這孩子對這些傷口的恐懼。

  陵夷不適合走這條路，更何況，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是被迫留在她身邊的。

  原本陵夷只是想在這裡混口飯當一個打雜的小兵罷了，是她硬要讓他當自己的徒弟，還很好笑的非要把自己的那些東西教給陵夷，絲毫沒有考慮，陵夷自己的想法。

  那次，她看見陵夷一臉羨慕的看著阿濋揮毫潑墨，從那時候她心裡原本已經做好的計劃就已經開始悄然打亂。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陵夷一個人會醫術，大不了她去找一些會一些簡單的醫術的人代替，總不至於到逼著人家孩子做不喜歡的事情的好。

  更何況，一起生活了這麽長的時間，江千亦是真的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即使她生理年齡比他大不了多少歲。

  “師父，我要離開您一段時間。”陵夷頓了頓，抬起頭，眼神堅定的看著江千亦。

  江千亦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麽的嘴巴頓時停在了那裡，張開的嘴沒有合上，定定的看著陵夷。

  她沒有聽錯吧，陵夷剛才說，他要離開一段時間？他瘋了嗎，離開這裡，他能去哪裡。

  眼前這個世道雖然不亂，但是也在一觸即發的邊緣，要是他走後剛好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沒有她保護，這麽大的孩子他一個人要怎麽辦。

  “我不同意。”江千亦連思考都沒思考，直接駁回了他的這個請求。

  “師父，我沒跟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遊歷這大江南北，您教給我的那些知識，我已經背下來了，您看，這兩天醫館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我來診治的，您還誇我了呢。”

  “我知道我的這個水平跟您比起來還差的不少，但是我覺得等我回來，您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的。”

  “您不是也說，實踐出真知嗎，我眼下就要去實踐了，一定不會太久，等我回來，一定會成為您的好幫手的。”

  陵夷瞪著他那無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江千亦，那樣子，好像江千亦不答應，她就是一個絕世大罪人一般。

  看著陵夷明顯認真了的眼睛，江千亦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誰給你出的這個主意。”江千亦閉了閉眼睛，冷冷的說道。

  “沒有誰給我出主意，只是我幾天前出去的時候，偶然聽聞別人說，一個醫者能不能變得厲害，就看他在學成之後能不能走出去懸壺濟世。”

  “我回來認真思考了一下，現在那些簡單的病症我已經能夠看了，醫理我也懂的差不多了，可是我現在缺的就是經驗，窩在這個醫館裡，整天見到的都是那些最基礎的病症。”

  “相比之下，我的能力不會得到任何的提高，但是我要是走出去那就不一樣了，我可以看到人間疾苦，可以接觸到更多的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疑難雜症。”

  “師父，給我一年時間，可以嗎。”陵夷真誠的看著江千亦，那眼神裡透露出來的認真讓江千亦拒絕的話都不忍心說出口。

  要是這一年的時間他遇到了什麽意外呢，要是一年之期已到，他再也回不來了怎麽辦，要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陵夷，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