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乍起，天冷雲薄。

  今日是林韻的出行之日。此刻，江府大府府門前，周柳兒與江夫人扎堆一起，正在出門迎送林韻，她目光中有些依依不舍。

  “要不是姑姑一直粘著我，而我帶著她出行又多有不便，我這一趟，本該陪你一起去的。”周柳兒歎了口氣，林韻一笑，搖頭，“沒關系，我此行出去，是去視察鋪子了，很快就會回來的，而且，有小桃和這麽多仆從陪我一起上路，你不必擔心。”

  很快就會回來嗎？周柳兒不由的疑慮，她這一趟出去可是出去散心的，也希望她心中的鬱悶能在這次旅途中消散一些。

  “小桃會照顧好夫人的。”見周柳兒眸中生憂，小桃連忙保證道。

  “好好好，那可要把你們家夫人照看好了，丟了唯你是問。”林韻失笑，她一個好生生的大活人，如何丟了。

  倒是周柳兒，她與方均遲遲沒有進展，前幾日李奇前來時，曾提及方均有來找過周柳兒，周柳兒卻十分輕待於他，態度有點不妙。

  林韻憂心，提點道：“柳兒啊，方均的心意，你是曉得的，若是你們彼此都有那層意思，可不要在耽誤下去了，薄情人多是，有情人難尋，你要把握當下。”

  周柳兒臉色一紅，羞怯，“我，我曉得了。”

  小桃扶著林韻的臂腕，反要坐上馬車，後頭江夫人卻輕扯她的衣袖，將她寬大的袖口拽住了，林韻回頭，目露疑惑，卻見江夫人掌心往前一送，將一個碩大圓溜的紅蘋果送到了她的眼底，那表情略點一點討好與擔憂，默默的看著她。

  林韻暖心一笑，“謝謝母親。”

  她接過紅蘋果，放進袖口裡。

  馬車自東向西快要駛進長街後，江墨塵才從府門口中出來，周柳兒嚇了一跳，給江墨塵行了個禮，江墨塵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他極目遠望，馬車行駛的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輪廓。

  聶風問道：“大人，可否要聶風跟著夫人。”

  “不必了，她此番出去，就是為了透一口氣，見到你，只會讓她想到我。”

  周柳兒方欲說些什麽，欲言又止，江夫人一見到兒子，親昵的湊了過去，不知又從哪裡尋來了一個大紅蘋果，悄咪咪塞到了江墨塵的手裡，“吃，兒媳也喜歡吃。”

  江墨塵冷漠的眸底似乎流露出一絲溫柔，溫聲道：“謝謝母親。”

  周柳兒輕歎，兩個人連說話的語氣都這麽驚人的相似，若是沒有那個該死的紫荷，若是他們的孩子如今還好好的，這該是多麽溫馨的一副畫面。

  可惜，沒有如果。

  周柳兒不曉得要跟他說些什麽，相顧無言，隻得徒增尷尬。

  江夫人笑的很開心，拉著周柳兒就往府裡頭走，周柳兒一摸索她的袖口，發現寬大的袖口裡頭還藏了四五個大蘋果，於是無奈失笑的要去掏出來。

  江夫人不肯給，急著跑開了。

  馬車一路行進，唯有顛簸，小桃把暖手的小爐放進林韻的懷裡，讓她抄在袖口裡。

  忽的，馬車前方，一抹綠影橫身攔來，將他們的馬車擋在了路途當中。

  “去看看。”小桃聽從掀簾，林韻看到了站在馬車邊上的一位綠衣美人。

  林韻瞧著她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綠衣美人頷首一禮，對林韻目露微笑，“夫人，我家公子讓我捎帶一句話，路途顛簸，寂寞無聊，若是夫人願意，不如一起與我家公子同行。”

  “你家公子？”林韻目露疑惑間，卻見對面的長街上的停駐了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極為寬敞大氣，是由兩匹相貌神駿的黑馬拉就，好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對面馬車上的微微掀簾，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潤的笑意。

  陌上公子人如玉，雲墨蒼是也。

  林韻在看這個綠衣美人，忽的就想起來了，哦，難怪她看著美人熟悉，雲墨蒼有回登門拜訪的時候，曾帶著幾位女子前來同周柳兒話常，這位綠衣美人，就是其中一個。

  他們這是要離開京城了嗎？

  仿佛是看透了林韻的心思，綠竹率先說道：“我家公子久居京城，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如今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前幾日又從周姑娘那裡聽聞夫人要去巡視鋪子，沒想到竟然湊在了一起出發。”

  綠竹微微含笑，目光得體而溫柔。

  林韻微笑，“好，我也正嫌路途寂寞，無人陪伴呢。”

  雲墨蒼的商隊要離開京城，有一段路，他們算得上的同路，結伴而行，並沒有什麽不好的。

  綠竹前方引路，馬車一路朝著對面的長街靠近。

  林韻不由得對她微微生出了一點好感，這是多麽規矩的家族，才養成這樣一個舉止得體而優雅的姑娘，小門小戶的家裡是不成的，而雲墨蒼雖然舉止謙卑而溫雅，可卻不由得總叫人體會到他身上那一股天生的貴氣與優雅。

  那仿佛是他天生就帶來的某些東西，骨子裡脫也脫不得的，他好像在刻意隱藏，但是有些打小就耳濡目染的東西，是不會就會被輕易消磨掉的。

  雲墨蒼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商販，他的身份並不簡單，可是林韻並沒有卻刻意的探究過他的身份，她們惺惺相惜，君子相交，又何必詢問身份，知曉門第，正是因為她的這份坦然與信任，所以雲墨蒼也對她十分看重。

  林韻坐上了雲墨蒼的馬車，兩人相視一笑，坐定之後，雲墨蒼非常貼心的往她身上覆了一層薄薄的毯子。

  林韻心歎，這樣一個細心而又溫柔的男子，就像是一個溫暖的大哥哥，如果她能有這麽體貼又溫柔的大哥就好了，這樣她心頭所有的委屈，就可以跑去大哥懷裡哭訴，就可以讓他的大哥狂揍那負心人一通。

  “京城是個繁華之地，好玩的地方數不勝數，如今雲大哥你要走了，我卻一直未盡地主之誼好好的招待於你，實在是遺憾。”林韻搖頭。

  “你替我尋得住處，又給我引薦太后，已經幫了我許多大忙了，我該感謝你才是，反倒是你遺憾起來了。”說起遺憾，雲墨蒼微微一頓，輕笑，“我先前來時，周姑娘與那位方兄尚還好像有些嫌隙，如今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和好如初了？”

  “他們心意相通，有情有緣的人總會終成眷屬的，而無情無緣的，最後大抵只會分道揚鑣。”上一回見面，她還生龍活虎，朝氣蓬勃的，如今說話卻已經帶著感傷之調。

  他略為聽說過一點事情，但卻一直未曾詢問，林韻不說，他也不問，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默契與平衡。

  就在這時，“蹭”的一聲，一聲清脆的琵琶音映入耳底，雲墨蒼掀簾，不知何時，馬車右側已經坐下了一位紅衣美人，“公子，這位姑娘好像心情有點不妙，不如讓紅玉彈奏一曲，給她寬寬心如何？”

  林韻不由得囧，難道是她一路黑著個臉上了人家的馬車了嗎？雲墨蒼沒說話，轉頭看向了林韻，“這丫頭她素來愛胡鬧，我這就讓她下去。”

  紅玉撅了撅嘴巴，正當她以為自己要被趕下去的時候，林韻卻道：“那就煩請姑娘彈奏一曲。”

  “好的。”紅玉聽完，莞爾一笑，似乎非常急切的展現自己的才藝，她抱彈琵琶，手指靈活撥動，音調湧出，宛如大珠小珠滾落玉盤，清脆利索，殺機重重，她奏的是一曲《十面埋伏》

  一曲奏完，林韻歎道：“姑娘真是技藝高超。”

  紅玉被誇，臉現笑意，“我還尚不是這裡談的最好的，要數樂器，我們公子彈琴那是一等的好。”

  “雲大哥還會彈琴？”

  雲墨蒼輕笑，“師承家母，略懂一點。”

  “喜歡彈琴？那雲大哥的母親一定是十分優雅風儀的女子。”

  提及母親，雲墨蒼眸底閃過一絲憂慮，林韻一驚，難道是說了不該說的什麽話了？
  “我母親她如今思女甚重，鬱鬱寡歡，倒沒什麽在彈琴了，也談不上優雅風儀了。”說道這裡，他眸底閃過一絲失落遺憾，林韻覺得自己不該在問了，可是她卻奇異的問了下去，“難道是令妹嫁的太遠，不好走動嗎？”

  雲墨蒼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幼年年幼走失，已離家許久，所以母親時常感傷。”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林韻懊悔。

  “無礙。”雲墨蒼一笑，“我此番上京，也是想來尋找妹妹的，只是並未尋得什麽線索。”

  “雲大哥，等我回去之後，也會幫襯著你一起找的，你不要太過憂心，都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許你今日找不到，明日就能找到了呢？”

  雲墨蒼點點頭，微笑，“借你吉言。”

  冷風瑟瑟，車外的紅玉似乎是不覺得冷，她說話聲如黃鸝，語調微高，但卻一點也不覺得讓人討厭，反而喜歡，於是借著空隙，她又道：“方才談得一曲急躁了些，不如我在為姑娘談一曲《春江花月夜》如何？”

  這紅玉性情熱情似火，稍稍驅散了林韻心底的鬱悶，不帶林韻回答，這紅玉倏然一笑，興致勃勃的早已環抱琵琶，靈活的指尖翻湧彈動，先是彈出了一個清脆的色，隨即，如玉珠滾落琵琶音便零落而來。

  馬車自北向南滾滾而去，紅玉一路高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