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姐,你,你怎麽了?別嚇我啊,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腹痛如刀絞,沐錦麗勉強睜了睜眼睛,一口氣都喘不勻,咬著唇,虛弱道:“我,我不知道。肚子好疼……”
“肚子疼?”小金急得無頭蒼蠅似得,手錘在掌心,隻恨自己不能替她去疼的模樣。
沐錦煙看在眼裡,心頭一暖。
只是難忍的痛很快就讓她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小金慌得面無人色,也是急中生智,什麽也管不了了,撲到牢門又砸又踢,大聲嚷嚷,“來人呐!有沒有人啊!要出人命了,快來人啊!”
這動靜鬧得這麽大,除非是睡成死人了才不會有反應。大半夜的被從酣睡中吵醒,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
獄卒黑著一張睡意朦朧的臉過來,當頭就踹了小金一腳,“嚷什麽嚷!再嚷送你去見閻王!”
小金倒在地上,捂著肚子,也不反駁什麽。隻抬起哭得模糊的一張臉哀求般道:“獄卒大哥,沐小姐她好像情況不太好,求您看看她吧。”
大牢裡這種事屢見不鮮,獄卒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打了個哈欠。
沒好氣的扯下一堆瓶瓶罐罐丟了進去,嘟囔道:“什麽小事也叫老子,喏,別說我不近人情,藥給你了,別再煩老子了。” 說完,便又倒回去會周公了。
小金扒拉著地上那亂七八糟的一堆藥,看到其中一瓶上寫著“壯陽”二字時,臉都綠了,這些藥,沐錦煙不吃可能會死,但吃了,可能會死的更快。但現在這情況下,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小金無奈,挑挑撿撿了一瓶看著比較正常的,倒了兩粒喂沐錦煙服下。可憐沐錦煙本就巴掌大的一張臉,此刻更是氣若遊絲,看著惹人心疼極了。
勉強服下藥,沐錦煙喘了一口氣,一聲謝謝還沒說出口。 登時,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捂著肚子痛呼了一聲,比起剛才來,竟更嚴重了。
“該死的。”小金憤憤踩了那亂七八糟的藥一腳,回牢門前又叫喚了起來。
獄卒剛躺下,本也沒睡著,但又被叫起來,著實是一肚子的火。
剛想招呼那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巴掌,便見小金歇斯底裡道:“叫大夫啊!沐小姐她快不行了!”
牢房內,嬌小的女子確實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獄卒低罵了聲麻煩,刀柄在牢門上敲了敲,不耐煩道:“夠了夠了,別嚷嚷了。大牢裡這麽多人,每天都有要死要活的,每一個都去叫大夫,我們大牢豈不是成了做好事的了?藥也吃了,要死也是造化,怨不得別人,再嚷嚷我割了你的舌頭!”
小金噙著滿眶的淚水,咬了咬牙,忽然撲上去扯住了獄卒的手,“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去叫個大夫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獄卒勃然大怒,揚起刀柄惡狠狠的朝小金打去。
就在此時,身後那氣若遊絲的女子卻忽然掙扎著抬起頭來,沙啞的嗓音即便被病痛折磨的虛弱不堪,也透著股從容不迫,“住手!”
鬼使神差的,獄卒竟真止住了動作。反應過來後,他有些羞惱,咬牙切齒的正要發泄。
沐錦煙卻又開口了。那聲音就像輕咳一聲就能掐斷似得,卻奇異的讓人忍不住停下來認真聆聽,“小哥,雖然你說得對,生死有命全看造化。”
“但是,今日我若死在這裡,對你可沒什麽好處。無論如何,我是丞相府的女兒,我爹再惱我,會放任我病死在外面?”
“到時候丞相府追究下來,找個小小的獄卒算帳,可是再容易不過。”
“再者,我入獄乃是被人陷害,今上聖明,我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到時候聖上要見人,我卻已經死在牢中,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最後一句話時,沐錦煙並未看到,小金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默不作聲的,退到了一個微妙的位置。既不會再吸引獄卒的注意,也不會讓她覺得刻意。
她這番話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光是被人陷害四個字,其中就飽含了上位者們諸多殺人不見血的刀光劍影。
獄卒自認自己一隻小蝦米,參與不到這些神仙打架裡。權衡利弊後,獄卒哆嗦了一下,“罷了,老子也是心善,非要多管這閑事。我告訴你,今兒老子這好人是做了,出什麽事也怪不到老子頭上來了!等著!”
沐錦煙虛弱的笑了笑,微不可聞的道了句謝謝。 方才那麽長的一段話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力氣似得,她這會兒更加虛弱了。躺在床上,仿佛隨時都能死去。
據說人死之前會出現走馬燈,把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事和人都過一遍。
她忽然想起了孤念白,心頭湧上一股怪異的感覺,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想起一起經歷過的那些事。
沐錦煙似乎從這些往事中恢復了一些力氣,有力氣給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
等待大夫的漫長過程,也許是她等死的過程。
她竟有閑情心想著,原來她和孤念白已經一起經歷過這麽多事了。她以為這種時候,她會想起的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會怨他恨他。但心頭一片平靜,好似這個人對她而言本就可有可無似得。
小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像方才似得表現的慌亂無措了。她在一旁冷冷的旁觀著這個將死之人。
不過沐錦煙感受不到了,痛到了一定程度後,變成了麻木。 在這冰冷的牢房裡孤獨的死去,著實讓人不甘心。
她只能寄希望於獄卒那虛無縹緲的善心?
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靜靜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但是沒辦法,意識已經模糊了。沐錦煙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居然看到了孤念白的身影。
她笑了笑,心想,這走馬燈可真夠長的。
於是她伸出手去握住了孤念白的手,笑道:“你怎麽這麽不爭氣啊,都不等到壓軸再出來。唔,不過,你佔的時間也太長了,我都來不及去看看別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走馬燈裡的攝政王,那張冷峻的面容,竟有些怪異的扭曲。
想必是即便是在她的幻想中,攝政王爺也接受不了她這無厘頭的話語吧,沐錦煙忽然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另一頭,攝政王府。
孤念白坐在燈下看著文書。卻不知怎麽了,那些字一個都進不了眼睛。 他皺了皺眉,沒來由的有些心神不寧。
這些日子他忙昏了頭,急於找到足夠的證據放沐錦煙出來。 但忽然想起,竟有好些日子沒去看沐錦煙了。
恍惚的盯著折子上的內容,眼睛裡卻都是沐錦煙的音容笑貌,她還在那陰冷潮濕的牢獄裡受苦。
想到這裡,孤念白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攝政王爺清冷自持,即便泰山崩於眼前,也能從容不迫,像這樣心神不寧到看不進去文書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有些煩躁的站起身走了幾圈,孤念白忽然沉聲道:“來人。”
門外一道黑影跪地。
世人皆知攝政王身邊有暗衛無數,如影隨形,卻從來不見身影。
有時候會有人懷疑,是不是連攝政王自己都不清楚,那暗處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影子,為他擋下了血光。
默了一默,孤念白道:“去天牢看看沐錦煙如何了,有什麽情況,立刻回來告訴我。”
暗衛無聲退下。
孤念白行至窗邊,手無意識的摩挲著窗台。
影子在黑夜中更加來去無蹤,四野一片靜寂,連蟲鳴都欠奉一聲。
高處不勝寒,他是攝政王,先帝托孤之臣。
承擔著世人的惡意臆想,數不清的明爭暗鬥。多少個這樣的夜晚,獨自一個人望著窗外的無邊寂寥,會生出悲涼的感慨?
只是他不能宣之於人前,對別人來說,他只能是殺伐果斷,冷厲無情的攝政王,於是忽然想起了監獄裡的那個丫頭,嘴角無聲勾了勾。
有些人,是用來放在心上,極熨帖的藏著,想起時,便覺得暖洋洋的。
他不信這心神不寧的感覺是空穴來風,久居高位,細微如直覺,也會讓他謹慎的仔細揣摩一番。
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有所感應,他想,沐錦煙該是出事了。
獄卒回來的很快,前後也不過一刻鍾而已。
可距這最近的醫館光去就得一刻鍾了。
守門的牢子之前聽他抱怨過,眼睛骨碌碌一轉,就大概猜到是個什麽情況,忍不住揶揄的問他,“這麽快就回來了,打哪兒請的?”
獄卒白了他一眼,沒搭腔,領著人就要往裡頭走。
守門的牢子見狀倒也不生氣,反笑嘻嘻的繼續追問道:“人家好歹是丞相千金,你這麽敷衍了事,回頭就不怕吃排揎啊?”
什麽丞相千金,不過就是個不守婦道的淫婦罷了!
獄卒在心裡鄙夷的啐了一口,面上隻裝作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用力將他攘到一邊,“去去去,一邊涼快去,你口中的丞相千金等著救命呢,沒工夫和你在這瞎扯淡。”
牢子還待再說,一道溫溫柔柔的嗓音卻驟然插了進來,“沐錦煙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