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爸爸的葬禮結束以後，已經是三天后了。請了一周的假期，就意味著還有四天的時間。裴媽媽說:“孩子，事情忙得也差不多了。你們趁早就回學校吧，不要耽擱了學業。”

  看著裴媽媽這幾天憔悴的樣子，一刻也沒有停下，為了招待來客，必須強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樣子，真的好累好累。我心疼地說:“沒事兒，裴媽媽，我們也這幾天就走了，你在家要好好休息。平時貨車搬運的什麽貨物呀，太重的你就請人搬一下，小心累著。”因為裴初宜家有一個大超市，每日來往人流量很大，顧客很多，需要搬裝的貨物也特別多。

  “我知道的，以後我也會盡力而為。多為自己著想，多為孩子著想，不會去任性地做一件事情了。”裴媽媽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因為我知道如今只有我們娘倆兒了，沒有人可以替我負重前行了。”

  “媽，你別哭。以後我保護你！”初宜推開門進來，許是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了吧。這個年紀本不應該經歷和承受這些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們不得不繼續長成厲害的大人，也要努力成為那個萬事順遂的女孩子。

  “傻孩子，你好好讀書，能好好的完成學業就可以保護我了。”裴媽媽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還有你爸爸寫給你的那本日記已經泛黃了，這麽多年了，你要好好體諒一下他的良苦用心。他只是擔心你出事，其實在你懂事之前，你真的是他的小公主，你要原諒他。”

  “媽，媽媽，我沒有生氣，我已經原諒爸爸了，只是為什麽我的病情要隱瞞我這麽多年，我會聽話的呀！”初宜耷拉著腦袋，眼睛看著地面，我知道她特別難受。

  裴媽媽說:“因為你爸爸早年非常勞累，積累了很多疾病。也是由於生活壓力太大，經常抽煙，患了肺癌。前段時間我們已經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了，已經是屬於肺癌晚期了，已經無法醫治了。你爸爸說:‘回家吧，再醫治也是浪費錢’……”

  我也快忍不住眼淚，說:“沒有想要試一試嗎？為什麽這麽多事情都不早一點告訴我們呢？為什麽您非要一個人扛著呢？”

  她說:“當時是要試的，醫生說化療以後頂多可以維持兩個月的時間。你裴叔叔說既要花很多錢，還要掉頭髮把自己變得很醜，態度很堅決……”

  “這些你們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我是你們親生的嗎？我不想你們是因為我而不想花錢治療，我不想成為你們活下去的負擔。”初宜說著說著就摔門而去。

  我著急地說:“裴媽媽，我去看看她。”

  “去吧，你好好陪陪她。”裴媽媽無力地看著我，像是有期待，眼神卻又疲憊不堪。

  “初宜，等等我……”我一路疾跑著，初宜許是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災難吧，或許過段時間就好了。總是要有一個緩衝的期限的。

  後來我們坐在一片空地上望著蔚藍的天空，這片天空真的承載了太多憂傷與太多失望。這一路上會有人不斷地從我們身邊經過至於留下，那麽就一定注定會有人要用離開的方式讓我記住，去成長。突然就會想起我人生中最遺憾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陪著伯伯走完最後一程。

  那是個冬天，天氣不是很寒冷，可是我感覺那一年是最冷的一年，那個時候是孩童時代不懂事，不知選擇，也最無助的一年。那一年又是真的好冷，冷到了骨子裡，前所未有的冰涼，以至於我會感到臉紅愧疚，心生歉意，無比後悔。

  爺爺去世的前兩天，伯伯生了一場重病，好像真的是禍不單行，給父子兩人一個猝不及防的結局。伯伯是父親的哥哥，他的小家庭很困難，一個小家全靠他一個人支撐著。嬸嬸在十八年前就因為收成不好，怕全家吃不好穿不暖，憂慮過度而精神失常。每天都是瘋瘋癲癲，自言自語，偶爾會大罵別人。她一個人過著喜怒無常的生活。伯伯常年都去給別人家做苦工，工資待遇也不是很高，可是沒有辦法。在農村，能找到一個可以養家糊口的工作實在是不容易。

  其實伯伯是一個文化人，那時候政府在村裡辦了一個小學。伯伯和其他幾個叔叔就在村裡教小孩子讀書識字，後來沒過幾年政府打算撤資，不想在村裡辦學校，於是伯伯才失去的這份工作。後來隻好去打零工，嬸嬸脾氣不是很穩定，所以總是會和伯伯吵架，甚至摔東西，摔門。所以家裡差不多都是堂哥和嬸嬸生活。伯伯會偶爾回來一次，總是會一個人喝酒抽煙打發生活的苦。

  伯伯生病的時候是由一塊油豆腐引起的，剛開始我們都以為是吃壞東西而引起的肚子痛。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就吃了幾塊止痛藥。夜半的時候，堂哥在叫人幫忙，好像是伯伯疼痛得厲害。當天晚上就送去當地的市醫院，醫院診斷出的是肝癌晚期，原因就是長期酗酒酒精及其有毒代謝物乙醛造成的酒精性脂肪肝。我們全家人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被診斷出是晚期疾病。

  那時候我才上初中，可是每每聽到什麽樣的病被診斷出晚期，痊愈的勝算是特別小的。只能是病人一個人在生死線上奮鬥，我們誰也幫助不了。我們有的只是擔心，甚至是絕望……伯伯從來沒有這麽疼通過，或是疼痛的時候他都忍著，怕家人擔心。拖著拖著就成了晚期，底層人民的生活真的就是這麽不好過。什麽傷什麽痛都忍著，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花錢上醫院，為自己花錢也成了破費。從來沒有誰想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伯伯只知道這個家庭很困難，不能再添加負擔，而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賺更多的錢，給堂哥和嬸嬸更好的生活罷了。伯伯檢查完以後沒有去化療，而是買了幾副中藥在家調養，在最後這段時間裡家人都陪著他。如果這個時候伯伯八十歲，九十歲，大概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是所有人都看好的場面吧，可是這個時候的伯伯只有五十來歲。

  在家陪了伯伯幾天，伯伯病情稍微穩定下來，家裡也有兩個姐姐照顧，我和堂哥就去上學了，堂哥比我大一屆。上了兩個星期的課，哥哥已經比我先到了家。當我回到家的時候，伯伯已經走了，當時不敢相信的是最後一次見他還在輪椅上逗他的外孫開心，再次見他已經……當時心裡滿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那時最後悔的是伯伯下葬的那天我沒有送他最後一程，我沒有急事，我只是想要上學。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理由夠我後悔一輩子，常常想起那天就會懊惱，心酸不已。伯伯待我也如親閨女般，小時候的試卷簽字，因為和爸爸媽媽鬥嘴，我都會將試卷給伯伯簽。他便會問我:“為什麽不給爸爸簽？”

  我簡簡單單，童言無忌地說:“他不愛我，你是我爸。”其實真的和親爸沒有兩樣，只是後來想想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抽風成哪般模樣！可是當那一抔黃土撒在他的棺木上的那一刻，我並不在身邊。其實這份情誼真的夠透徹，只是當時年紀小吧，孰輕孰重真的分不清。請允許我找一個逃脫的理由，否則良心真的欠安！每一次逢年過節給伯伯拜年的時候，我都會跪在黃土面前掉眼淚，不自覺的就會掉落下來。後來一年複一年，眼淚掉過的地方長出一堆堆雜草，雜草叢生像極了思念瘋魔般成長。

  還有一次是外公生病，那時候沒有手機，只是在學校聽表哥說起。於是那個周五我買了很多軟軟的小糕點往外公家的那條路走去。因為表哥說外公吃不下東西，只能喝粥，我想這些軟綿綿的糕點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吧！那天我一個人哼著小曲兒走在大馬路上，高興輕快的步伐。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外公，外公也可以馬上就見到我，心裡莫提多高興了。可是當我走到外公家的後院的時候，能聽見很多人的談話聲，也能聽見很多做禱告的聲音，當時心已經涼了大半截。外公沒有吃上我的糕點，我再一次錯過了一個親人的最後一面。我總是晚了幾步，心靈總是會跟隨這樣那樣的原因受到一萬點暴擊。

  後來我跟初宜說起這麽多事情，我們坦然相待，該哭哭該笑笑。“初宜，無論發生什麽。你要知道，我會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我拍著她肩膀輕輕地說。

  “等熬過這段心酸的日子，我一定會滿血復活的。”她望著我。

  我說:“我一定會陪你走過這段艱難的時光的，熬出來了剩下的都是好運氣。”

  “嘉墨，這輩子能擁有你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我不求其他，我只希望我們可以相伴永遠，不為任何事吵架，因為我好像真的經不起折騰了。”初宜眼眶越來越紅。

  我說:“傻瓜，沒有什麽可以分開我們的。這輩子我們就是同手同足的姐妹。”

  因為我們要堅守這一個諾言，所以讓不高興的情緒都揚了沙。漫天飛舞的一片荒蕪是所有淚水飄飛的狀態，它們終將離去……我們可愛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