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飛帶著他的隨從一直在堂外圍觀，在看到周杏花衝進去的時候，他心裡莫名就升起了陣陣怒意。

  段雲飛認識李雪燕的時間不長，但是她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從他這些天以來看見過的她的生活就可見一斑。

  他看到過她最落魄的樣子，聽到過別人對她的惡語相向。正是因為知道這些，能理解李雪燕的處境，段雲飛才會對周杏花的行為感到氣憤，甚至厭惡。

  退了堂之後，圍觀的人群邊吵吵嚷嚷地議論著邊往外面走。段雲飛有些擔心李雪燕的情緒，就想先退到一旁等著。

  段雲飛是看得出來李雪燕是個有仇必報的主，所以這回肯定也是對結果抱有很大的期待的，估計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會來這麽一出，現在肯定很失望。

  在往一邊退的時候，由於段雲飛心裡一直在想著李雪燕，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不小心擠了一下，他本能地想往旁邊避一下，一不小心又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迅速伸手把那人的胳膊給抓住，段雲飛才堪堪站穩了腳步。這個時候段雲飛才意識到他抓著的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人。

  不過這個不錯只是跟鎮上其他姑娘比起來，若是李雪燕的話，還差些。

  “對不住了，姑娘。”段雲飛把人給扶穩了之後就立馬放開了手，然後頭也沒有回地走到了一旁等著李雪燕出來。

  他沒有對這個姑娘多做留意，那姑娘卻對段雲飛一見傾心。

  “雪晴？你看什麽？快回去。”

  “啊？誒！”

  李雪晴她娘突然出聲才讓她把視線給收了回來，趕忙小跑著跟了上去。剛才那個男人……一回想到段雲飛的臉，以及被他抓著胳膊的時候感受到的他掌心的溫度，李雪晴就忍不住紅了臉頰。

  段雲飛站在外面等了許久，李雪燕才扶著趙家寶慢慢地走了出來。

  “你怎麽這麽慢？”段雲飛不滿地看了一眼李雪燕，準確來說，是李雪燕扶著趙家寶的手。

  這人不是才認識嗎？就算人救了你一次你也沒必要跟他這麽親近吧？
  段雲飛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對李雪燕的重視程度達到了這種地步。

  李雪燕衝著李有子和周杏花他們那邊努了努嘴道：“還不是因為他們無理取鬧。”

  “你說誰呢？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李有子暴跳如雷，被周杏花死死地拽住，好生安慰，他才勉強安靜了下來。

  幾人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走出了縣衙外面，快要分開的時候，李雪燕把周杏花叫住了。

  “娘，我有事想跟你說。”李雪燕平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開口道。

  周杏花的腳步一頓，似乎是很艱難地轉過頭看著李雪燕，最後點了點頭。

  “這裡人多，我們去那邊說吧。”

  李雪燕說完之後就先一步轉身離開了，周杏花有些怯怯地看了李有子一眼，好在他只是面色不虞，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這才放心下來。朝著李雪燕離開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娘可知道，今天若是沒有你的求情的話，那個人肯定得不到好，說不定就會在裡面關上個三年五載。你平日裡受他的壓迫還不夠嗎？難道那樣的日子你不覺得厭惡嗎？”

  周杏花苦笑道：“我哪裡會不知道？可是燕兒，自從月兒嫁了人之後，娘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你現在也離開了。我一個人在李家無依無靠，我就只有你爹一個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你知道嗎？”

  “可他能給你什麽？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每天從早到晚無休止地乾活？高興了就打不高興也打，從來不把我們當人看，這樣的日子是娘想要的嗎？”李雪燕忍不住稍稍提高了音量問道。

  周杏花不知道她的女兒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明明以前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會忍氣吞聲的，別說是把自己親爹和嫂子告上衙門了，就連在家裡大聲說話都不敢，現在居然都會來告訴她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了。

  不過這樣也好，周杏花露出了一個有些安心的笑。

  李雪燕不明白她娘突然間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笑？
  對上李雪燕疑惑的目光，周杏花溫聲道：“不是娘不想離開，我在李家這麽多年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心裡有多少委屈我自己都清楚。但自己踏進李家的門，我這輩子都注定留在那裡了，李有子就永遠是我的丈夫，不管怎麽樣我都是會站在他那邊的。”

  “可是……”

  “沒什麽可是，孩子，娘很羨慕你，可以不顧別人的看法說走就走，可以遠遠地離開李家。娘年紀大了，遭不住別人的閑言碎語，這一輩子好也是過，不好也是過，已經這樣了，改不了了。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怨娘就怨吧，是娘對不起你。但你要答應娘，帶著小暖好好地活著。”

  周杏花說完之後就走了，李雪燕站在原地有些發愣，姿勢都沒變一下。

  從周杏花的身上，李雪燕仿佛看見了所有這個年代女人的不幸。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男人不管做了什麽錯事，最終都會被妻子原諒，因為他們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依靠。

  而女方一旦嫁人，就會陷入夫家不親娘家不愛的境地，心裡有什麽委屈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可憐又可悲。

  女人只要犯錯，別說是被原諒了，沒有被流言蜚語淹死就已經算是福大命大。錯事仿佛在女人的身上就會被無限放大，就好像身為女人就必須謹言慎行戰戰兢兢地過一輩子。

  “傻了？”段雲飛見周杏花都回來了，已經跟著罵罵咧咧的李有子一起離開，而李雪燕還半天不見蹤影，便抱著李小暖尋了進來。

  找到李雪燕的時候就看見她動也不動像是在發呆，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小暖大概是覺得有趣，也將自己小小的手在李雪燕的眼前胡亂揮了揮。

  李雪燕這才回過神來，想到剛才周杏花說的話，讓她帶著李小暖好好地活下去。莫名其妙的，李雪燕的鼻頭一陣發酸，她伸手就把李小暖給抱了過來。

  李小暖本來只是覺得她娘親發呆的樣子比較有趣，沒有想到突然間她就紅了眼睛，還不懂事的李小暖忽然就慌了。

  “娘親你怎麽了？怎麽哭了？”李小暖被李雪燕緊緊地抱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想要從李雪燕的懷裡掙開，想看看她娘到底怎麽了。

  “娘親沒事，你別動，讓我好好抱一會兒。”李雪燕吸了吸鼻子。

  “喔……”聽了她的話，李小暖果然很快就安分了下來不再亂動了，甚至還用她那短短的，沒什麽力量的手臂安撫性地拍了拍李雪燕的後背。

  良久之後，李雪燕小聲地，不知道是對她自己還是對李小暖說道：“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李小暖也很配合她，在她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誒，你怎麽還在這？”李雪燕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等了半天一直沒有說話的段雲飛。

  段雲飛：“……”合著說你現在才看到我？

  他被李雪燕的突然發問搞得一時間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憋得臉色都有些扭曲。

  李雪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逗你玩的，我一直都知道你站在這，只不過剛才我實在不太想說話就把你晾在這了，不好意思啊。”

  段雲飛的臉色這才好轉一些。

  可李雪燕接下來的話又讓他覺得他高興得太早了。

  “趙家寶呢？他已經回去了嗎？”

  趙家寶趙家寶！張口閉口都是那個弱了吧唧的書生，那書生有什麽好的？有我高嗎？有我帥嗎？有我有錢嗎？
  李雪燕見段雲飛表情甚是精彩，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又問了一遍，“趙家寶呢？”

  段雲飛道：“他父母把他接回去繼續養傷了。”

  “哦哦，那就好。”

  “你呢，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段雲飛問道。

  李雪燕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什麽叫怎麽做？你問得很奇怪。”

  段雲飛解釋道：“你的東西不都被偷了嗎？粽子怎麽辦，還繼續賣嗎？”

  “那肯定得繼續賣啊，這回被偷了算我倒霉，還好錢都要回來了，除了害我多跑幾趟以外也沒有損失什麽。”

  這個回答在段雲飛的意料之中，李雪燕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李雪燕，果然不是會這麽輕易就放棄的。

  “你呢？”李雪燕突然問道。

  “我？”

  “一起去買材料嗎？”

  “……”行吧，我繼續給你當苦力吧。

  接下來的幾天，李雪燕的生意都非常順利。她推出的新口味粽子都很受歡迎，漸漸地，李雪燕根據受歡迎的程度以及原材料的價格來給粽子做了新的定價。

  越到後來，她也就越能把握好每天需要做的數量，有了固定的收入。

  平靜的日常持續了一段時間，這幾天賣粽子的時候，李雪燕總覺得什麽地方有些不對勁，但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人死死地盯著一樣，可每次李雪燕放下手頭的活，想找出到底是誰在哪裡盯著她的時候，卻又毫無線索。

  自重新開始擺攤之後，段雲飛每天都會來幫忙。說是幫忙也不確切，因為李雪燕也沒有想到，這個腰纏萬貫的男人，居然會找她要工資。

  這算什麽？富家公子體驗平民生活？變形記？

  這天手工的時候，李雪燕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開口問道：“你有沒有感覺到這幾天好像被人盯上了？”

  段雲飛停下了手頭的活，略微有些嚴肅地點了點頭，“有感覺。”

  但是他們的小攤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段雲飛這個武功極好的人，每次想要找出那個暗處的人，都會被李雪燕新的吩咐打斷，直接導致他也沒有揪出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