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峰走進去之前的一瞬間，李雪燕不經意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怪異。至於是哪方面的怪異，李雪燕也說不來。可這個發現就是讓李雪燕意識到了，這件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她剛才還跟段雲飛猜測，這次不過是縣太爺突然心血來潮所以想了這麽個看戲方法，不光是看戲，還可以隨心所欲地指揮，這樣的看戲方法誰不喜歡？奈何她沒有這樣的權利，也就只能在這裡瞎猜劇情的走向了。

  本來她還覺得這個縣老爺只是隨便折騰他們來尋開心，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這麽回事了。李雪燕心裡的疑問越是多，表面上看起來就越是淡定，頗有點兒深不可測的意思，旁邊站著的不少人看到李雪燕現在的表情，都理所當然地覺得她應該是有什麽想法。

  畢竟一直以來，李雪燕在他們的眼裡，向來都是個很神奇的存在。就好像不管有什麽麻煩到了她的手裡，最後都會迎刃而解，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也是這樣。

  然而，只有站在李雪燕身邊的段雲飛心裡清楚。李雪燕現在根本就不是什麽有把握啊，早有預料啊，她跟別人不同的是她比較擅長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不會在思考的時候露出什麽困惑的神色罷了。

  “既然你們三位上來了，就請說說你們的看法吧。一個一個來，先從……李雪哲開始。”縣令在最後確定之前，特意留了幾秒的停頓，目光從這幾個人的臉上掃過，選擇了站在最邊上的李雪哲。

  李雪哲也有點兒驚訝，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上來的證人之一也就算了，更沒有想到他需要第一個開口說話。

  李雪哲感覺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說過什麽話了，尤其是在張巧巧離開了李家之後。

  在那之前，李雪哲一直以來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包括在李家人的面前，他從來都是沉默寡言的，可能每天說的最多的話都是跟張巧巧說的，而且還是因為張巧巧話多，他不接話的話，張巧巧會生氣。

  自從他的房間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之後，再也沒有人在他的耳邊一直嘮叨個沒完，還必須讓他有所回應，否則就要罵他了。李家的其他人，要麽不跟他說話，要麽一說話就跟他談再娶的問題。

  可每當談到這些問題，李雪哲並不怎麽願意有所回應，久而久之，他們也就不去談了。因為認定了李雪哲根本就是個榆木腦袋，跟他說不通的。

  沒有人跟李雪哲說話，他也落得清靜，也不願意跟別人說話。漸漸地，本來就不擅長跟人交談的他，現在更是覺得光是跟人交流就已經很費勁兒了，更何況突然被交上來當什麽證人。

  李雪哲其實本能地想拒絕的，在聽到了縣令的安排的時候，可那個時候李雪晴先開口了，他就只能先等一等。

  結果李雪晴的問題解決了，縣令就直接做好了決定，根本就沒給他再開口的機會。

  但是現在李雪哲仔細一想，其實他就算是反駁了也沒有用。這裡除了已經在堂上的張巧巧父母以外，就沒有任何一個算得上是她親近之人了，要是連他都不幫著張巧巧說話的話，那她不就真的是白白死了嗎？

  李雪哲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張巧巧就在他身邊的話，此時此刻會用什麽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會用什麽樣的話來說他。那些他曾經聽膩了聽倦了的話，現在李雪哲卻無比希望可以再次聽到。

  哪怕張巧巧開口就罵他沒用，罵他廢物。

  李雪哲依然想再聽張巧巧說幾句話，哪怕是罵人的話，哪怕就只有幾句。

  “我，我認為，這件事並不能算是意外。”李雪哲最終還是決定開口了。

  “繼續說。”

  別人不知道張巧巧有多討厭李雪燕，李雪哲不會不清楚，他是所有人裡面最了解張巧巧的。所以別說是張巧巧幫李雪燕擋刀子了，她不跟著別人一起朝她捅刀子就算是不錯的了。

  所以張巧巧那天去現場到底是想做什麽，李雪哲不難猜出來，而且小道消息他也聽得不少，張巧巧的死絕對是個意外。她們多半是都想對李雪燕下手，卻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但是李雪哲不能這麽說。

  不難想到，李雪晴會這樣說完全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給意外，可李雪哲並不想看到張巧巧死得這麽不明不白。雖說李雪晴之前確實幫過他一些忙，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李雪晴把張巧巧的死當成是自己逃罪的墊腳石，更何況張巧巧的死還有她的一份力。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我認為我妻子的死並非意外。她跟喬靈兒的關系我不知道，但跟李家姐妹的關系都不算好。多半是當時李雪晴為了對付李雪燕，所以她被李雪燕拉來擋刀子。”李雪哲說道。

  “本官如果沒記錯的話……死者在很久之前就不是你的妻子了吧？”縣令閑閑道，他不至於連這些人的家世背景都沒搞清楚，張巧巧和李雪哲之間那點兒事，他還是聽說過挺多的。

  李雪哲的臉色變了變，坦然道：“我知道她後來被她父母許給了一個男人，可那個男人是個瘋子，並不能成為張巧巧真正意義上的丈夫。更何況大人讓我上來的意思，不就是默認了我才是她的丈夫這件事嗎？”

  “所以在你看來，張巧巧既然跟李雪燕和李雪晴的關系都不好，那她去婚禮上就是為了對付李雪燕嗎？”

  “對付倒是談不上，大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在場的這麽多人裡，應該不會有不知道李雪燕和段雲飛的本事的人吧？以他們二位的實力，我並不認為張巧巧會蠢到獨自一人去對付李雪燕。”

  聽到這裡的李雪燕心裡翻了個白眼，那個張巧巧還真就那麽蠢，所以才會不小心在那丟了性命。

  “那你的意思是？”

  “張巧巧的脾氣我清楚，愛湊熱鬧，不管是討厭的人還是不討厭的人，她總是有一堆熱鬧可以湊。所以她多半就只是覺得有趣，過去看看罷了，並沒有傷人的意思。”

  “那難道喬靈兒和李雪晴兩個人就敢公然在酒席上對付李雪燕和段雲飛了嗎？”

  “那當然，李雪晴的背後沒人，可喬靈兒不一樣。”

  李雪哲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下去了，他不希望張巧巧死的不明不白還要被拉著墊背沒錯，可李雪晴多少還是救過張巧巧一命，他也不至於真的完全針對李雪晴。

  他要針對的是李雪燕，張巧巧最討厭的人，她還活著的時候，沒有成功除掉李雪燕，死了之後就由他這個不稱職的丈夫出一把力吧。至於李雪晴，他已經把可以推的都推給喬靈兒了，多少也算是幫了她的忙。

  “你可有意見？”縣令自己思考了一下，心裡似乎是有了計較，問向喬峰。

  “老實說，小女喬靈兒確實很厭惡李雪燕沒錯，畢竟當初跟段雲飛那件事……所以她討厭李雪燕是應該的。但是家女自小管教有方，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孩子，以前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麽出格的事情。都是被李雪晴教唆的，她曾經三番五次闖進我家，讓人很是困擾。”

  “還有這等事？”縣令看起來顯然對喬峰所說有些意外。

  “這一點府裡的下人都可以證明。”

  “那是因為我跟你女兒關系好所以才會經常受約去你家好嗎？！”李雪晴大聲反駁道。

  喬峰淡定反問道：“是誰邀請你的？我？李姑娘的記憶可能有些問題，你我家庭條件差距應該不難看出來，我並不認為，你值得被我邀請。”

  “是你女兒！”李雪晴咬牙切齒道。她最煩別人拿她的身世做文章，有錢怎麽了？沒錢又怎麽了？
  “我的女兒認識的也都是知書達理的姑娘，像李姑娘這種的怕是……所以你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帶壞我的女兒，我認為這次的意外，李姑娘應該負主要責任。”

  “行了行了，下一個。胡柳，你有什麽要說的？”縣令問向李雪晴的娘。在他話音剛落下的時候，喬峰和李雪晴的爭吵就結束了。

  胡柳等著開口等很久了，可之前張巧巧的娘被兩次訓斥這件事還是讓她有點兒忌憚的，所以雖然早就想反駁喬峰的話了，可她一直都沒敢開口。

  “我的女兒李雪晴絕對不是他口中那種人！更何況，既然是喬靈兒跟李雪燕的仇更大，為什麽你非要認為是我的女兒想方設法帶著喬靈兒做壞事？難道不是越是深仇大恨的，越是想要除掉她嗎？在我看來分明是你女兒帶壞我女兒！”

  李雪晴聽到她娘這麽說，鼻子一酸，趕緊慌忙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勉強把眼淚給止住。

  不為別的，她只是聽得出來，胡柳的話裡完全不是一味地想要給她脫罪才這麽說的，她是真的覺得她的女兒是單純無害的。

  這個世界上，會這麽相信她的人，大概也就胡柳一個人了吧。

  她是該慶幸還是該難受呢？
  慶幸還有人不顧一切地相信她，愛著她。難受的是，所有人裡，也就只有這麽一個人相信她。

  “看來你們的話……完全沒有辦法達到完全統一啊，再繼續爭吵下去也完全沒有意義，反正你們也還是會各說各的。其實呢，再今天開堂之前，本官就已經有了判斷，現在看來，判斷也吵不出來什麽變化。”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一臉驚訝。

  李雪燕站的位置雖然只能看到堂上幾個人的背影，可她也敏銳地發現了喬峰與其他人的不同。

  其他人都驚訝地抬了抬頭，喬峰例外。

  他不是沒有抬頭，而是動作的幅度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就好像他之前就知道結果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