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池淵這架式，顯然是沒錢的了，小廝冷哼一聲，“醫館也是要賺錢的，沒錢可不能給人瞧治，其他醫館也是如此。看來，有人是沒福氣抱個大胖孫子了。”

  雖說小廝知這話定然打擊了池淵那大男人的心，可他忍不住便要拿話激一激喬氏這個婦人，叫她嘗一嘗失望的滋味。

  “阿福，說什麽呢？還不去一邊乾活去？”孟大夫及時止住小廝的話頭，見小廝去了，他也瞥池淵最後一眼，微微歎息一聲，到另外一旁給其他人診治去了。

  無錢瞧病的人他見多了，可畢竟這時代窮人泛濫，他想發慈悲一一無償救助，卻也有心無力。

  現實如此殘酷，富貴貧賤本為天定，生老病死也是天命使然，他惟有順其自然而已。

  “淵哥兒。”秀秀氣若遊絲，低聲呼喚。

  池淵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說什麽，卻遲遲說不出口。

  他責怪自己太過無能，竟連自己的女人跟孩兒都保護不了，全然不似個男人。

  “都怪我！都怪我！”池淵捶打自己的頭，憤恨不已，“都怪我一時糊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否則的話，我們也落不得這個結局！”

  若再來一次，他寧肯離池月越遠越好。

  在他心裡，池月儼然成了他的克星，使他一次次進退維谷，痛不欲生。

  池月，依舊是他心頭最大的敵人。

  秀秀幾不可察地微微搖頭。這個男人，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成熟起來？為何到現下，他仍舊不知她氣的是什麽？
  “我不想死……”秀秀哽咽著道，“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池淵心痛如絞，連點頭的勇氣都沒有。

  他想救她，可哪裡有錢救她？

  提到借錢，村裡村外的親戚朋友都知他過往犯下的錯事，還有蹲過兩次牢獄的嚴重記錄，哪裡還會借錢給他這個不靠譜的？

  至於池月家，即使打死他，他也不會拉下臉來，再朝她借錢！

  想到池月，池淵驀地記起外頭的馬來。

  那馬如此俊逸優雅，仿若貴族，素質又是上乘，想來兜售時的價格定然不菲。

  想到這裡，他對一旁的喬氏道：“娘，你在這裡照顧秀秀，我去去就來。”

  “淵兒？你要去哪裡？”喬氏不解地追問，她可不想獨自一個人在這裡面對那群吃人不吐骨頭，還凶神惡煞，老衝她翻白眼的“奸商”。

  “你別管了。”池淵解開馬上的韁繩，策馬而去。

  來到馬場，池淵尋到馬場主人曲老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馬，問道：“這馬成色極好，賣給你的話，你給開個價？”

  曲老板見這馬風姿俊逸，器宇不凡，不似個俗物，拉過來一試，更是滿意地連連點頭。

  “這馬速度與體力均屬上乘，跳躍力度絕佳，這是我從業十多年來，見到過的最好的一匹馬。還不到這樣的馬，也會有人舍得出售。”

  曲老板狐疑地看向池淵，打量著他，似覺池淵跟這樣的寶物十分不搭配。

  池淵隻覺聒噪，不耐煩地道：“你別管我出售的原由，你隻說要不要吧，不要的話，我去別處問問便是，反正這樣的好馬，想要的人多得是。”

  曲老板才舍不得將這寶貝推給別人，連忙道：“別呀，我開個價不行了？閣下以為七十兩銀子如何？”

  原本，這寶馬的價格怎麽著也不會少於五百兩，遇到明白人，出價上千兩，人家可能還不答應呢。

  只是曲老板在商場上打滾慣了，掌握了一套討價還價的本事，這會兒故意將價格說低些，是為了試探池淵究竟是不是那個“明白人”。

  見池淵面上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他頓時明了，眉眼也彎彎了起來。

  池淵無論如何想不到，區區一匹馬，便可以賣得這麽多價錢。七十兩，那可是他們一大家子好幾年的花費呢！

  這下，秀秀和孩子總算有轉機了。

  池淵正準備答應下來，卻見一人拉著曲老板去了另外一旁，悄悄對曲老板說了些什麽，曲老板的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你所言可當真？”曲老板質問那人。

  那人點點頭，“小的確信那匹馬正是榮王的坐騎！榮王每次前來，都是騎著這匹寶馬，力壓群雄的。想來他征戰沙場的時候，騎的可能都是這一匹馬呢。老板，榮王的東西咱們可買不得，還是趁機給榮王報個信，叫他來親自抓捕這個偷他寶馬的賊人為好，如此咱們既做了好人巴結上了榮王，還省卻了不少麻煩事。”

  曲老板猶豫片刻，知這個人是他平時不在的時候，每日都來此處替他看管著的，對這裡的情形再熟知不過，是以十分信任他，點頭道：“我說呢，這樣的好馬怎麽會落入這樣一個普通的平民手裡？且他對此馬的寶貴之處丁點兒也不知曉，想來定是竊取了榮王的寶貝無疑了。”

  “你現下便去榮王府通風報信，我來拖延住這個人。”曲老板吩咐下去，見那人走了，又轉身回來面對池淵。

  “七十兩，我要了，你快拿來吧，這馬立即給你。”池淵催促道。

  曲老板笑呵呵地道：“閣下何必如此心急？且先坐下來喝杯茶，我再試一試這馬的成色如何？畢竟七十兩不是小數目，我總得確信它值這個價。”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現下秀秀還在醫館裡等著他救命呢，池淵哪裡有這個閑心看他試馬？又是不耐煩地道：“我現下沒空，你若果真不買，我便去別家了。”

  說著，便要牽馬而去。

  “別呀，閣下等一等……”曲老板攔截住他，又要說什麽，卻聽旁邊有一悅耳清脆的聲音道：“賣給旁人，不如賣給我吧，我出五百兩，可比這位老板的價格合理得多了。”

  池淵同孟老板俱是一驚，望向一旁，卻見一名巧笑嫣然，美貌如畫的女子，手執馬竿，英姿颯爽地矗立在一旁。

  池淵還從未見到過如此美的美人，一時間呼吸屏住，癡癡地望著她，連正經事也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韓小姐，您也相中了這匹馬？”孟老板擦擦額頭的冷汗，正不知該如何向韓琪解釋，一眼瞥見韓琪身邊的那人，不正是他適才吩咐前往榮王府通風報信的那個？怎的這麽快，他便又折返回來了？

  那人尷尬地一笑，對曲老板道：“老板，韓小姐喊住我，叫我一起來幫她牽馬，我不得不……”

  曲老板見給榮王通風報信的主意行不通了，決定自己現場抓捕這個賊人，索性乾脆地啟口道：“韓小姐，你莫非不知，這馬是榮王的坐騎？您同榮王如此熟悉，想來不會沒有見到過吧？既知曉，又如何肯將銀錢白白送給這個偷竊的賊人？”

  在曲老板嚴厲的瞪視下，池淵直嚇得冷汗淋漓，瑟瑟發抖起來。

  這馬竟是榮王的坐騎？那怎麽會在池月手裡？

  對了，榮王便是顧寒，顧寒便是榮王，顧寒又是池月的朋友……那麽這坐騎，定是榮王送給池月的了？

  他說呢，池月怎麽會有這般非同尋常的寶馬！
  想到這一層，池淵趕忙搖頭擺手地辯解，“不不，你們誤會我了！這馬並非我偷盜來的，而是，而是我堂妹送予我，叫我賣了錢好給我娘子治病用呢。我堂妹是池月，她同顧公子，不，榮王十分熟悉，是交好的朋友呢，想來你們也一定見過她的，親自問問她這馬的來源清楚，便一切清楚了然了。”

  曲老板常常不在馬場中，從未見到過池月，是以對他的說辭依舊持懷疑態度。

  可韓琪卻將他的話信了八分。畢竟有名有姓，這馬也的確是顧寒送給池月的，若非真正同池月熟識的，想來對這些曲曲折折定不會如此清楚。

  得知池月竟將顧寒贈與她的東西送給旁人，可見她對這禮物多麽不珍惜不上心，韓琪不由地替顧寒可惜起來。

  顧寒啊顧寒，你的一顆心被當成了驢肝肺，當你得知了，你還肯屈尊降貴地去討好這個不知好歹的野丫頭嗎？

  適才韓琪見到這匹馬，一眼便認定這是顧寒尋常所騎的那匹。得知它被顧寒贈與了池月，她還十分忿忿難平了一整夜呢。隻覺池月不配擁有這樣高貴上乘的馬匹，最配的人是她！
  想不到才過去短短一日，便給了她將馬奪取過來的可趁之機。

  “我知這馬是榮王贈與池姑娘的，既是池姑娘贈與你要你救人性命用的，那麽你便可以隨意賣給哪個人，誰也管不著的。”韓琪鄭重其事地道，“你將馬給我，跟我的人去錢行裡取五百兩銀票便是。”

  曲老板見韓琪如此說，到底不甘心地放過了池淵。

  可憐他因多疑而失去了這般無以倫比的好馬，若是適才以七十兩便買了來，往後光這匹寶馬，便不知能吸引來多少的貴客，賺取多少倍的銀兩呢！
  跺腳自憐，追悔莫及之余，他又忿忿地瞪視了向他通風報信的那人一眼。

  池淵樂不可支，將馬的韁繩毫不猶豫地交到韓琪手裡，樂顛顛地跟隨著韓琪的手下去了。

  五百兩幾個大字佔據了他所有的心緒，他隻覺恍若在夢中，一切來得十分得不真實。

  區區一匹馬，竟賣了五百兩！他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錢！

  到此時，他竟渾然忘我，感激起池月來。

  若沒有她的馬，他哪裡得來這麽許多的銀錢？
  被興奮衝昏了頭腦，執著銀錢，他竟分不清東西南北，連秀秀在哪家醫館也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親吻著銀票，他忍不住又生起了旁的心思。

  他再拿出二百兩來做點小生意，還怕不能東山再起？
  看他如何出人頭地，再次碾壓池月那個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