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南疆已兩月有余，顧寒對這邊的情形已然摸得熟透。

  年初時，因池月的對策，在運城和遼城駐守的大盛國軍士們順利得了大量糧草，且佔據了敵國的邊塞一隅，打得敵軍可謂潰不成軍。

  原本裡應外合，情勢對我方十分有利，可惜辛夷國將帥黎將軍十分狡猾，硬是固守住周邊，使大盛國毫無可趁之機。

  恰在這關鍵時刻，溫將軍卻在他的帳篷裡遭毒蠍咬傷。這種毒蠍是叢林中甚為罕見的，被辛夷國蠻人拿來作為毒蠱，往往被咬上一口，便會危及性命。

  此次這個，便似被毒蠱所傷。不由得人不懷疑，這是黎將軍買通溫將軍軍營中人，暗中給他下了毒蠱。

  溫將軍病情十分嚴峻，不得不回朝修養。可他一回去，大盛國軍士們便如同沒了主心骨，軍心渙散，惶惶不安。

  趁著軍心不穩，潛伏多時的黎將軍卻主動出擊，出其不意中將大盛國打得連連潰敗，好不容易堅守住的江邊一隅，再次失守。

  運城及遼城再次缺少了軍糧供給，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見溫將軍遲遲不能回來，皇上卻派了一個從未上過沙場的閑散王爺來，豈不是視軍士們的性命為兒戲麽？

  是以顧寒的到來，並不被眾人如何歡迎，只是面子上恭敬而已。

  顧寒初來乍到時，一群副將多是言談爽快，橫衝直撞慣了的，往往當面嗤笑他的評判和決策，十分不給他面子。

  顧寒也不嗔怪，照單全收，對於頂撞之人悉數不予怪罪，只是醉心於傾聽邊疆戰況，軍心如何之類。

  久而久之，眾人見顧寒兢兢業業，又如此溫文儒雅，包容體諒眾人，全然沒有丁點兒王爺的架子，甚至比溫將軍還要體恤下屬，且禮敬下士，肯聽最低賤之人的意見，著實叫他們有些感動，漸漸的對他的敵意和鄙夷也不那麽明顯了，故意頂撞的人也越發少起來。

  只是，他們依舊是焦躁不安的。畢竟顧寒兩個月以來，只是命人堅守，並無主動出兵攻打敵方的意思。眼看著我方佔領敵方兩個陣營軍糧殆盡，若是再不想想辦法，將軍糧供給過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顧寒聽著這些人每日裡對他催促，要他早做決定，心裡也是蠢蠢欲動。

  只是，他尚未做好完全的準備，若輕率出擊，恐怕依舊不是黎將軍的對手。

  實際上，這兩個月裡，他壓根沒有閑暇過一時片刻。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顧寒首先做的，便是了解敵人。

  他尋找到長久駐守在此處的副將周醇，向他詳細打聽敵方的兵器，還有黎將軍等諸位敵方將領的為人秉性。

  周醇便是負責我方兵器庫的，又是個善於同人交流這類事情的，對顧寒的問題再熟悉不過，便一五一十地予以作答。

  顧寒聽了半晌，這才知道，敵方因常做海上貿易，將西洋的兵器借鑒來加以運用，大量製造了能將弓箭射於一裡之外的大型弓弩，還有能將石塊拋擲於二三裡以外的大炮等。

  此時的運城和遼城，因敵方不斷的用大炮拋擲巨石，城內阻擋不住，已然造成死傷無數，瓦房崩塌毀壞者數不勝數。即使有了糧草，也眼看著這兩座城池有滅城之憂。

  與此同時，我方欲要跨江而過，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隻到江心，便有可能遭遇到大炮之襲擊，再靠近些，那殺人於無形的風馳電掣般的弓弩，絕對會一箭穿心，沒有可趁之機。

  我方得以佔領運城和遼城，也全借著冰天雪地時大風暴來襲，天時地利人和的運氣而已，可這樣的運氣，難得來臨一次。打仗可絕不容得人心存僥幸。

  顧寒對戰場的局勢嚴峻心知肚明，也沒有打贏的萬全之策，可他依舊懷著一腔必贏的決心，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終於有一日，他派人前去運城，同運城葉將軍商議，要他派幾人假扮成逃兵，潛入敵方，以便竊取敵人的兵器製作圖樣。

  葉將軍自然知曉顧寒的意思，立馬悄悄著人安排起來。

  他早有仿效敵軍新式兵器的意思，也曾向溫將軍提起過這想法，與溫將軍一拍即合。只是溫將軍將這意願上報給皇上，要求播發銀錢，以便實現新型兵器的大批量生產時，卻得到了皇上勃然大怒的回應。

  皇上隻道南疆征戰多年，可謂勞民傷財，軍餉不停地下發，國庫中的銀兩眼看著已然不多，皇上連出遊都被大臣們連連阻止，只怕影響了邊疆戰事，導致國力瞬間下滑。

  原本朝廷連正常的戰事眼看著都無法供應，他們卻不管不顧，又要搞什麽新花樣，一要便相當於南疆軍士們整整一年的軍餉！難道他們如此不顧及百姓的死活，朝廷的興亡嗎？

  自己的用意被上升到迫害家國安寧的層面，溫將軍再不敢言及此事，觸犯龍顏。

  此時不想顧寒乍來，便生出這樣新奇的心思，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了。

  只是葉將軍一邊興致勃勃地安排著，一邊心裡忍不住嘀咕，這位年輕的王爺，果真能辦得成這件事麽？

  他是請求皇上撥款，還是自己出資呢？

  若是前者，恐怕落得的結果，和溫將軍無異，若是後者，他一個向來不問政事的王爺，家資能有上百萬兩，出得起這十萬、甚至幾十萬兩麽？

  不過懷疑歸懷疑，顧寒所需要的間諜，很快被葉將軍選定，在一個深黑不見五指的深夜，偷偷溜出了城。

  五名間諜們投奔向敵營，被人扣押住，隻道他們忍受不了在運城中三餐不繼，性命岌岌可危的折磨，心知大家必死無疑，不如棄暗投明，投奔了辛夷國為好。

  軍士將此事稟明給黎將軍，黎將軍想不出這些人若為對方故意派出的間諜，會有何用意，便叫人吸納進來，慢慢觀察。

  結果這五人進入敵營後，整日裡訓練出兵，尋常得很，並無何處異常。一月後，便也漸漸對他們松懈了戒備。

  間諜中有一名叫做曲四，他能說會道，又心思靈巧，接連立下了幾項戰功，很快博得了營中卒長、旅長的信任，也同旅長成為了酒肉朋友，常常陪旅長一起吃酒談天。

  曲四有意無意中提及辛夷國的新式兵器，旅長自豪不已，酩酊大醉中漲紅著脖子跟臉，忍不住說起眾口相傳的兵器的來歷。

  “據說，是西洋的一名軍士有一年來了辛夷國，出售給我前朝國王這兩項新式兵器的製作方法，要求給他巨額報酬。國王甚是歡喜，果然花了黃金一萬兩，在那人手裡得了圖紙，又迫不及待地命人打造了無數兵器，軍勢得以迅速提升。”

  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歎道：“你道當今國王還算是英明的，最起碼比那大盛國的君主有先見之明，也肯信這前沿事物，肯將心中宏圖付諸到行動上。雖說前朝國王錯信了人，竟將兵力多數叫他這弟弟掌控了去，不想他弟弟是個不安分的，竟意圖忤逆造反，取而代之，甚至為登上國位不惜殺害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可謂狠辣之極。不過如今看來，雖說現今國王曾經有過失，也算功過相折吧……”

  一旁陪著喝酒的卒長見旅長醉酒，開始說起了不該說的胡話，連忙提醒他道：“旅長，你是不是吃醉酒糊塗了？私下裡說道當朝國王的壞話，若被人拿住把柄說道出去，我們的小命可要不保啦！”

  一邊說著，還一邊朝四下裡睃巡，側耳傾聽，生恐那帳篷外頭，有不懷好意地於一旁窺伺。

  曲四對這些事也略有耳聞，知辛夷國當朝國王，便是旅長所言前朝國王的異母同父的弟弟。也知他行事陰狠，不僅篡奪了王位，還一並埋伏高手殺掉了哥哥，欲要霸佔嫂嫂，只是因其嫂性情剛烈，後來並未得逞，至於細節，卻是他這個外人不得而知的了。

  雖說這事兒聽起來津津有味，頗為下酒，可曲四可不是來聽人八卦些閑事的，他不忘自己的目的，呵呵笑了兩聲，追問道：“朝廷裡的事兒咱們還是莫要攙和為好，說出來也無甚用處，我適才聽大哥講到西洋前來出售新式兵器的那人，倒是甚有些興趣，不知那人姓甚名誰，如今可還在辛夷國境內麽？”

  卒長覺這話甚是尋常，便不再加以阻攔。只是不想，旅長卻哈哈大笑，拍案興奮地道：“兄弟，你這話算是問對了人！這西洋人果然還在辛夷國境內，若不是我確信有人親眼見到過他，還真相信了朝廷裡一幫信口雌黃，故意打馬虎眼隱遁此人的那一幫子人的話，以為他早就回他自己的國度去了呢。”

  聽聞有人竟親眼見到過那西洋人，桌上的曲四同卒長不約而同地看向他，無不露出驚異之色。

  旅長對自己的話引發出的效應甚為滿意。

  若是換作平常，他絕不會對人道出此事，沒的給自己招惹麻煩。這件事兒，他只是對自己的妻子提及過，妻子只是個市井婦人，對此一笑置之，並沒放在心上。

  這會兒因酒勁上頭，他不管不顧，索性在兩人聯合的追問下，將事情繪聲繪色地道出來，以博得被人一時的推崇。

  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兩人道：“你們以為那人果真是傳言中所言，是個遠在萬裡之外的海上國度搭商船而來的西洋人麽？告訴你們，根本不是！”

  接著，他將一張臉湊得曲四更近，“他可是你們大盛國的能人，名叫萬均，你可聽聞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