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升起了騰騰的熱火，這才驅走了大半的寒冷，李慕歌讓兩個小丫頭自個兒坐在火盆邊上烤火，拿了把傘匆匆就往外走。

  “殿下，您這是去哪兒啊？”落落見狀就想跟上。

  “我去找皇上，你二人在帳篷裡待著便是。”李慕歌衝著兩人擺擺手，示意不用跟上來。

  這天冷的，跟上了除了挨凍還能做什麽？
  她自個兒打著傘還快些，皇帝住的地方離這裡也並不遠。

  橫斷山脈本來是有行宮的，不過為了狩獵方便，老皇帝乾脆就命人在這裡扎了帳篷，依身份而住，因此倒也不遠，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眨眼之間就到了。

  只是帳篷外面守了人，隨時準備等待聖訓的小太監凍得手腳僵硬，見著她來了，打著哆嗦行禮：“參見殿下。”

  帳篷內隱約有談話的聲音，不過李慕歌向來不喜歡一趟一趟的跑，便問他：“裡面可是哪位大人？”

  “是二皇子殿下和吏部尚書。”

  此次狩獵，原來一直隨行皇帝的德親王被撤了下來，換上了二皇子一黨的人，委以重任。

  春風吹，春雨下，朝堂之上二皇子一脈的就跟雨後春筍一樣崛起了。

  這樣隔著聽李慕歌也聽不真切，她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衝小太監道：“勞煩裡替我通傳一下吧。”

  “諾。”

  說是通傳，其實也就是掀開帳篷外面的門簾，站到稍稍裡面去，喊上一聲。

  雖然在夾縫裡，也看不到裡面景象，可這種天氣，比站在外面好上太多了，小太監麻利的通傳了一聲，沒一會兒就讓她進去。

  不過老皇帝並不待見她，許是覺得晦氣，冷著臉道：“你又來做什麽？”

  李慕歌道：“臣妹就是想問問，這三月飛雪來得又猛烈又迅速，不知道何時班師回朝？”

  屋內還站著兩個人，二皇子和吏部尚書，李慕歌一進門，這兩人就噤了聲，像是在說什麽了不得，得需保密的大事情。

  不過吏部尚書這會兒倒是笑呵呵的應聲：“小長公主殿下，這瑞雪兆豐年，下雪是好事，哪裡用得著這麽迅速就班師回朝，這橫斷山脈行宮可是縱觀雪景的最好之處，皇上正有意過去賞雪景。”

  李慕歌心道瑞雪兆豐年也是去年的雪了，和今年的雪搭得上屁的關系，這要是下大了封了山，那就在裡面等死吧。

  這事兒開不得玩笑，她到底是慎重的提醒：“這雪下得如此之大，可見反常，若是大雪封了山，碳火，食物，棉被都不足以供給我等，又該如何？”

  “我南越士兵身強力壯，又怎會懼怕這區區寒冷，更何況，如今士兵們已經在清理積雪，三月雪能下上多久，殿下一介女流……還是不要操心這些的好。”吏部尚書是個看起來頗有風骨的文人，只是臉上的刻薄毀了那幾分儒雅。

  這位尚書大人向來瞧不起女子，當初李慕歌入朝為官，就數他和禦史台的人抨擊得最厲害，罵出去的唾沫星子能接上三大碗茶。

  偏偏老皇帝覺得這還沒什麽問題，不耐煩地衝李慕歌揮手：“行了，不過是區區一場雪，就能惹得你誠惶誠恐的，像什麽樣子，朕自有安排，你先下去吧。”

  他不怕死就想看一場春雪，咬定了不松口，李慕歌便沒有任何辦法。

  金口玉言，皇權至上。

  外頭還在下雪，那些在雪地裡鏟了一一層又一層雪的士兵好渾身都凍得直打哆嗦，李慕歌希望是自己對這場三月的大雪多想了，可偏偏這時外場慌亂地抬進來幾個人，左右大喊著軍醫。

  李慕歌隨手抓了個士兵問：“那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殿，殿下……”那人看著李慕歌一個哆嗦，“是山頂的雪塌了，鏟雪的隊伍被冰坨砸到了，砸傷了好幾個人。”

  “人怎麽樣了？”李慕歌神情凝重，同那人一起往軍醫的帳篷裡走，周圍擠了一圈的士兵，七嘴八舌的圍著軍醫問東問西。

  狩獵雖然要配隨行的大夫，可醫術不見得有多好，此刻被人問得不耐煩了，便甕聲甕氣的回應：“這人都被砸成這個樣子了，天氣又這般寒冷，是死是活，全看造化了。”

  李慕歌一隻腳才踏進去，聽著這話就不舒服，冷著臉問：“什麽叫做是死是活全看造化，讓你隨軍，你就是這麽救人的？”

  這軍醫並不認識李慕歌，不過看她衣著不凡，還是耐著性子問了一句：“姑娘是……”

  “這是小長公主殿下。”跟在李慕歌身邊的士兵道，他估摸著也看不慣這軍醫，狐假虎威地恐嚇對方，“見了殿下都不行禮，真是沒有規矩。”

  不認識李慕歌的人多的是，可一聽士兵的話，當時就呼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

  “參，參見殿下。”

  “都起來吧。”李慕歌耐心重複了一遍，“你剛才說，全看造化，是什麽意思？我看這幾日，受的傷也不是很重。”

  雖然被抬回來的幾人都暈了過去，應該是凍暈居多，身上的傷，倒不見得會要命。

  “殿下，您有所不知。”軍醫深深的歎了口氣，“這幾日肺腑都受了些傷，若是平日裡，養著自然是沒什麽大事的，可這會兒……這氣溫驟降，此次狩獵帶的柴火也不夠，外頭的柴火都被打濕了，這可不是……”等死麽。

  怕惹怒李慕歌，他最後一句話都沒敢說。

  可這意思卻是傳達到了李慕歌那裡了。

  這一點兒，卻又是轉回了需要下山了。

  李慕歌覺得這樣不行，她總得做點兒什麽，於是問那幾個受傷士兵的同僚：“他們這是在哪兒受的傷，那邊情況怎麽樣？”

  士兵：“回稟殿下，我們是在西山行宮那邊鏟雪，那邊有一條陡峭懸崖，樹上，懸崖上都鋪滿了厚雪，他們幾人本是速度較快，結果沒想到才多說了兩句話，懸崖上的雪就落了下來，將他們幾人砸暈了。”

  李慕歌：“這樣說來，去西山行宮的路都被封住了？”

  士兵道：“只有我們這一條，其實還有兩外一條道路，不過那條要更陡峭一些，又結了冰，雖然寬敞，卻更不好走。”

  狩獵是帶著車隊的，若是路滑，還不一定能上去。

  李慕歌總是覺得未雨綢繆比坐以待斃來得好，心中的不安又一直擴大，差人給京中的太子和蕭崇送了消息，又親自同那些鏟雪的士兵一路看了許多。

  一晚上的大雪自然不足以造成封山，卻也釀成了不小的阻礙，風雪又大，這樣高強度的工作足以讓人在這個冰天雪地裡被凍成一個再也睜不開眼的雪人。

  好在這只是第一天，士兵們輪流上陣，倒也能稍稍緩上幾口氣。

  雖然白雪蓋山，可天卻也黑得早了些，什麽夕陽，火燒雲再看不見，一片片烏雲滾滾，黯淡下來能伸手不見五指。

  李慕歌跑了一天，凍得直打哆嗦，回去的時候，兩個小丫頭用熱酒給她搓了手腳，又灌了兩個湯婆子給她暖著，這才好起來。

  可小丫頭也難免埋怨似的道：“殿下，您身子還不曾好，怎麽一天天的就往外頭跑，這雪下得這般大，若是凍著了該怎麽辦。”

  “就是，殿下一點兒也不注意身體，若是叫太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要好好責罰您的。”

  李慕歌不似那些正兒八經的皇子公主們高高抬起架子，這兩個小丫頭一開始還規規矩矩，說話委婉帶著點兒唯唯諾諾，到現在卻是越發的放得開了。

  兩人合夥將李慕歌塞進了床上暖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像個蠶蛹一樣，李慕歌無奈在床上翻了個白眼，“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這樣對你們的殿下，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們。”

  “好好好，殿下要收拾我們，那就收拾我們，看這會兒，還是暖暖身子最重要。”落落敷衍的跟著應承著，起身去拿了飯菜架在火盆子上熱著。

  阿桑在一旁輕聲勸道：“殿下，您看看這都凍成個雪人了，就好生歇息著吧，這鏟雪的事兒，您怎麽能親自去做。”

  被子裡是暖的，可李慕歌的心卻不見得暖上半分，她倒是想歇息，可這雪，確實讓她心頭不安極了。

  她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雙眼看著帳篷頂，上面有些顏色要深一些，是積雪壓著，“這雪若是一直不停，大雪封了山，咱們可就不一定能出得去了。”

  雖然午時和傍晚的時候雪停了一會兒，可總歸是下著的，誰也不知道，這一晚上究竟會變成什麽個樣子。

  落落沒見過那些鏟雪受傷的士兵，將小桌子拖到床邊上便疑惑道：“若是大雪一直下，咱們離開不就得了，西山那邊有行宮，或者是回京……再不濟，就算封了山，咱們人這麽多，總是能出去的。”

  李慕歌無奈地搖頭道：“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

  他們人是多，可鏟雪也是需要工具的，沒有工具，誰願意拿著手去刨？
  且不說願意，可這雙手又能帶走多少雪？
  愚公移山，看天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