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一賭之後,秦六六對李慕歌的敬佩那就像是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其程度堪比對自己的三哥。
“李姐姐,這邊兒,誒,小心些,我們這賭坊哪兒都好,就是太黑了一些,三哥說,做這一行的,總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秦六六眼睛鋥亮的在前面引路。
這少年一邊走一邊掉頭往回看,眼裡面充滿了對李慕歌的好奇,仿佛她是什麽珍惜動物。
幾番欲言又止之後,他終於是按捺不住湊近了李慕歌,低聲詢問:“李姐姐,你那,是怎麽看出來的?”
兩人這會兒正在樓梯口站著,下面正在清場,在中間的安放桌子,留出一大片的空地,為了等一會兒的賭局做準備。
領頭的中年男人兩鬢已經斑白,身材乾瘦,不過行動卻十分利索,要是有誰做錯了事,就能聽到那操著口音的大嗓門兒在罵罵咧咧。
李慕歌握住扶手,腦袋裡全是那中年男人的罵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愣道:“你是說那一局?”
不等對方回答,她隨後便輕笑道:“凡是出老千,定然是會有不一樣的動作,我記住了牌,你一調換,我自然就知道了。”
學醫的,哪個不是有一個好記性,說來說去,不是她賭技好,只是記憶力好。
“那這樣,豈不是所有人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秦六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哪有那麽神乎其神,也就是你……”笨了點兒。
後面幾個字沒說出口,她連忙打住往樓下走。
“我怎麽了?”秦六六撓了撓腦袋,不知道她未出口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
跟著一起下了樓,他便看見李慕歌像個富商老爺一樣背著手,左瞧瞧右看看,姿態悠閑愜意。
真像是那些在自己的田產上收租子收慣了的商人老爺。
“呸,想什麽呢,李姐姐怎麽可能是那些個玩意兒。”秦六六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臉上,趕緊把這個念頭扔出去, 跟上了李慕歌的腳步。
周圍被清出了一片空地,只有幾個賭場的仆人在搬運東西,李慕歌站在邊兒上十分的搶眼。
中年男人看到她之後,立刻耷拉下了嘴角,指著她怒罵:“這是哪裡來的小丫頭片子,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趕緊滾開,要是耽擱了,小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他指揮著其中一個下人:“還不趕緊去把人丟出去。”
“等等。”秦六六連忙喝止住下人,對著李慕歌訕笑道:“李姐姐,他們不認識你,你別在意。”
下人見到是六公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秦六六揮揮手讓他走開,他才忙不迭地的離開了。
中年男人見狀眉頭一擰:“六六,你這是做什麽?”
“二堂叔,李姐姐是我哥哥請來的客人,你可別把姐姐給嚇著了。”秦六六笑嘻嘻的解釋,直接擋在了李慕歌的面前,言語行動頗有維護之意。
“你說她就是秦三帶回來的?”那一雙精明的眼睛在李慕歌的身上打量,隱約帶著幾分不屑。
“自然是三哥請回來的。”秦六六笑容不變,歪了歪腦袋,指著旁邊道:“二堂叔,三哥等會兒就要來了,你這個怎麽還沒好?”
特質的桌子,用的是上好的水曲柳,完整的一塊兒,非常沉重,幾個下人一起搬動,東倒西歪像是下一刻就要砸在地上一樣。
那二堂叔扭頭一看,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也顧不得審視李慕歌了,直接轉身就衝著那些仆人罵罵咧咧。
“你們做什麽,放中間,放中間沒有看到嗎,這麽大的桌子,你們放在邊上做什麽,移到中間來,快點!”聲音逐漸拔高,幾乎要穿透房頂,足以顯示其主人多麽的憤怒。
秦六六對著李慕歌露出一口大白牙:“李姐姐不要介意,我二堂叔人是凶了點兒,卻沒什麽惡意。”
兩人退開了半丈,李慕歌的視線一直在那些人的身上,身邊秦六六就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他這位二堂叔的“光榮事跡”。
秦家這位二堂叔單名一個會字,也確實會賭,不過在此上面卻沒什麽太大的造詣,十年前有秦三的父親,他的弟弟,十年後有秦三,如今就是秦六六的名氣都比他大,於是乎只能夠在管事這個職位上發光發熱。
只是這個秦會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在賭場裡面若是誰不遵守規矩,定然是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的。
簡單來說,似乎就是個暴脾氣,直性子。
李慕歌總結了一下秦六六的話,鳳眼微微眯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負責?”
“自然是的。”秦六六眼珠子轉了轉,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笑,“李姐姐莫不是懷疑二堂叔?”
“你怎麽會這麽想?”李慕歌露出一抹詫異的神色,反問,“難不成你以為我會介懷剛才的事情?”
誠摯的模樣絲毫不像是在撒謊。
秦六六連忙道:“我當然不是,只不過是怕李姑娘誤會罷了,我這二堂叔為了賭坊付出了許多,所以誰都有可能,唯獨他。”
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孰親孰近一眼便能看出。
李慕歌暗自想到,或許她要是真的說出來懷疑這位秦會,怕是下一刻就要被炮轟出去。
“只是這桌子接觸的人太多,指不定就有人在上面做了什麽手腳,你可要去探查一番?”李慕歌抱著手臂,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點了點,試探性的詢問了一句,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這,要不然讓二堂叔再檢查一番?”秦六六笑著撓撓自己的臉頰,往秦會走去,“李姐姐也跟上來看一看吧。”
這秦會脾氣大得很,若是真的要讓人來檢查,指不定會大發雷霆,倒不如讓他自己檢查。
當然,對方也有可能會大發雷霆。
可那又和她有什麽乾系呢?
李慕歌沒心沒肺的想到,優哉遊哉的跟在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只見著秦六六湊到秦會的跟前低聲說了幾句,對方頓時臉色一變,順勢剜了李慕歌一眼。
看來是將她給記恨上了。
李慕歌如此想到,便見著秦會開始讓幾個下人搬動桌子,然後開始一寸一寸的檢查。
整塊桌面都是完整的,泛著淡淡的香,刷了一層棕褐色的漆,更是看不到一絲縫隙。
桌腳,還有下方鏤空雕花是拚接而成的,銜接的十分緊密,根本塞不下一張牌。
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
等到檢查完,秦會仍舊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十分不高興,秦六六在那邊兒多說了兩句,才走到李慕歌的身邊。
“李姐姐可看清楚了?”秦六六問。
“沒什麽問題。”李慕歌攤手,神情無辜,“怎麽了,賭局之前檢查桌子不是常事嗎?”
當然是常事,可是……秦六六見她像是真的只是單純的檢查桌子,心中的別扭才消散了一點兒。
“等會兒人就該來了,那邊準備了椅子,等會兒李姐姐就在那邊看就成。”秦六六移開了目光,指著靠在左邊的中間的一方椅子,示意那就是她的位置。
兩人正在說話,周圍的聲音忽然就嘈雜了起來,差點兒掩蓋了秦六六的聲音,人群聚攏,只剩下中間的空地。
李慕歌看到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那男人穿著一身洗得泛白的淺灰色衣袍,三十歲左右,觀其氣質,好似個寒窗苦讀的學子。
然而她聽到對方喊了一聲“龍先生”,隨後那人就被請到了牌桌上。
原來這就是那個人。
李慕歌不由得多打量了這個人幾眼,不過這人長得實在是不怎麽打眼,除了那幾分比市井小人多了幾分的書生氣質,其他的,實在是泯然眾人已。
“秦三呢?”龍二坐下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秦三所在何處。
秦會像是沒料到他會來得這麽早,冷哼了一聲,嘲諷道:“這麽心急,你也不怕豆腐燙嘴。”
那龍二笑了笑,道:“誰都知道,秦老板的賭技無人能比,如今我有這個機會與之一較高下,又怎麽敢怠慢?”
像是絲毫不在意秦會的冷臉,龍二甚至是還衝他溫和的笑了笑。
秦會的臉色又冷了幾分,眼中都隱隱有了幾分怒火之色。
兩人看起來簡直就是水火不容,也難怪秦六六會這麽相信那個二堂叔。
李慕歌摸著下巴想了想,見著這位二堂叔差點兒為了龍二的話暴跳如雷,簡直是恨不得找個錘子把這個人錘死的模樣,微微偏開了目光。
正巧這時,秦三也施施然走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那位三個帶著面具的人。
看模樣,正是先前那位秦家大嫂,那個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孩兒,和那個非常低調的青年。
三人分別在三方落座。
余下的一方,正好是李慕歌的。
難怪。
李慕歌眼中閃過一抹了然,隨後也跟著進了場。
龍二見到秦三下來,笑道:“我還以為三爺今日定是要耽擱一會兒。”
旋即他的目光又在監視的四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李慕歌的身上,疑惑道:“三爺為了這一局可真是煞費苦心,只是這位姑娘……莫不是來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