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柳兒的臉色微變,但是周氏沒注意看,她逗弄著自己的孫兒,笑著說:“為什麽要給將軍做新衣服,應該不用我來解釋,你們都明白的。至於他身邊那兩位,畢竟他們是將軍的朋友,平時往來密切,而且還一同上戰場出生入死呢,聽說他們兩個家裡都沒有人在,我看著可憐。”
生為人母,自然就容易心軟,更何況陸柳兒還對柳風楓有別樣的心思,周氏愈發上心起來。
她不提起柳風楓還好,一提起,陸柳兒就忍不住想掉眼淚。
好不容易才想明白自己對他的心,還打算等他回來以後表明心意呢,結果卻迎來這樣一個消息。
打擊太大,陸柳兒承受不住。
淚水在眼眶中漸漸盛滿,隨後又從眼角滑落而下。
周氏沒有注意到,兩個眼見的小孩子卻是注意到了的。
平素裡陸柳兒對他們好,他們都知道,如今見到陸柳兒哭,就扯過平時周氏用來給他們擦汗的手帕,顫顫巍巍給陸柳兒遞過去。
陸柳兒沒抬頭,他們還以為她沒瞧見,故意蹲下身子,還咿呀說話想引起對方的注意。
結果陸柳兒哭得更凶了。
“怎麽了?”周氏轉頭一看,見陸柳兒在掉眼淚,嚇得皺緊眉頭,“你怎麽哭了?”
別看陸柳兒平時溫柔文弱,真碰到事的時候,該有的柔韌卻也一點都不少,尤其是在他們家被抄,女眷被流放之後,她很少會哭,如今突然哭了起來,眼淚還掉的如此洶湧,必定是出了大事。
周氏的心驀然往下一落,眼眸中的關切越發濃烈起來。
她不明就裡,安夏白心裡卻是清楚得很,陸柳兒為什麽會哭,沒有人比她更理解了。
“不要哭。”安夏白握住陸柳兒的手,盡可能用溫柔的聲音跟她說話。
陸柳兒恍恍然回過神來,眼淚這才堪堪收住。
邊關出事,最為傷心的人是嫂子安夏白,比起自己的難過,她的傷心與痛苦才是實打實的,自己當著她的面哭泣,豈不是招她傷心?
想到這裡,陸柳兒慌了神,連忙用手帕把眼淚給擦乾。
周氏還在問:“你為什麽要哭?”
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陸柳兒唇角勾出一抹苦笑。
她想了想,一臉凝重的對周氏說:“我突然想起前些年我們過的苦日子,所以有點傷心,”她半低眼眸,故意裝出難過的神情來,“以前還在邊關的時候,有多余的布料,娘親都是先給我做新衣服,如今我們回到京城,娘你倒是開始偏心起來了。”
周氏沒多想,在她眼中,陸柳兒永遠是個不會說謊的小姑娘。
“我倒是想給你們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可是扯回來的布料款式都是男子款式,怕做出來了,你們兩個正當年齡的姑娘會嫌棄。”她眯著眼睛笑,臉上盡是溫柔表情,“不過你既然想要,過幾日做完他們的衣衫,我去買來一些好看的布料給你們做裙子就是。”
“謝謝娘親。”陸柳兒揚起一張笑臉。
周氏的指腹輕輕戳在陸柳兒的額頭上,語氣寵溺說:“你啊,都是一個有心上人的大姑娘了,怎麽行事還像是個小孩子一樣。”
陸柳兒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說,當即瞪大眼睛:“娘,你都知道了?”
“我就是看出來一點端倪而已。”
安夏白在旁邊,忍不住接過話茬:“周姨您看出什麽端倪了?”
“就是,就是柳兒喜歡柳家小哥這事。”周氏努力回想著往日的記憶片段,然後把它們一一列舉出來告訴安夏白,“我覺得柳兒是動心了,你別看平時她總是嚷嚷著說,要陪在我身邊一輩子,都只是說笑而已。姑娘家哪能一輩子待在娘家不嫁呢?”
“我以前確實想過不嫁,”陸柳兒忽然開了口,聲線平穩的說,“直到遇到柳風楓。”
她這麽一說,正是證實了周氏心中想法。
周氏笑得見牙不見眼:“所以我真的沒猜錯吧,你就是動心了。”
“對,我就是動心了,以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嫁給他。”陸柳兒唇角扯出很淡的笑意來。
周氏沒看懂細節,只是一味替她高興:“我覺得可以,柳風楓這孩子,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總願意過來跟我聊聊天,不僅有耐心,心還很細,再加上這孩子是你哥的朋友,以後結為親家,互相倒是能夠照應一些,就是不知道他對柳兒有沒有心。”
“有的。”安夏白笑笑,隨後在陸柳兒羞澀的目光中把事情合盤托出,“風楓很早之前就喜歡柳兒,後來準備去邊關的時候,還特地給柳兒寫了一封情書,如今人在邊關,想必也在惦念著柳兒吧。”
連帶著陸柳兒跟自己說過的送行之事,安夏白也一並告訴了周氏。
周氏一拍床榻,臉上流露出懊悔的神情:“這麽說來,是我毀了他們見面的機會?”
周氏告訴安夏白,送行陸櫟的時候,陸柳兒原本也要去的,是自己擔心人都走了,家裡不安生,所以才讓她留在家裡。
會想到柳風楓當時臉上遺憾的表情,安夏白心中一陣酸楚,臉上卻掛著笑:“問題不大,以後應該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吧。”
“肯定還會有。”周氏篤定的點頭,一點都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們都還年輕呢,以後肯定還有機會見面。”
話雖如此,周氏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她拉過陸柳兒的手,小聲跟她商量著:“這件事情呢,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等到柳風楓從邊關回來以後,我親自去跟他道歉,然後再順便跟他說說你們兩個的婚事如何?聽說他家裡也沒有長輩在,婚姻大事直接跟他商量應該是沒問題的。”
安夏白在旁邊善意提醒:“張小棟是柳風楓的哥哥,雖然是義兄,但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很好。”
“那就把婚事跟張小棟提,他們兩個人你情我願的,我覺得正合適,想必他也不會做得出來棒打鴛鴦的事情。“
周氏笑呵呵說話的模樣,正與陸柳兒眼眸含淚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眼看她眼淚又要掉下來,小冬小雪連忙拉起周氏的衣袖,咿呀說話。
“怎麽又哭了,是不願意嗎?”周氏嚇了一跳,“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去商量這件事,直說就是,就算是你這輩子真的不願意往外嫁,想一直留在娘親身邊,我們也是可以好好商量的,何必掉眼淚了,快收收,不然就連兩個孩子都要忍不住笑話你了。”
結果陸柳兒一聽,眼淚掉的更凶。
她一邊哭,一邊哽咽著說:“我願意嫁給他,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他了。”
或許是頭一次見面時,他從牆上摔下來卻努力保持風度的模樣吸引了她,又或是他在酒樓幫她打跑惡人時的模樣令她心動,總是點點滴滴交匯起來,正好造就她的深情。
陸柳兒哭著說:“要是有機會的話,我真的很想嫁給他。”
周氏愣愣的看著陸柳兒,心中納悶不已。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想嫁給他,娘親幫你做主就是,你哭得這麽凶做什麽?”
安夏白怕陸柳兒說漏嘴,連忙接過話茬:“她是高興的吧,或許之前還挺忐忑的,怕您不同意呢,沒想到您如此開明。”
“我有什麽好反對的,柳風楓是個好孩子,她能有個歸宿,下半輩子有個依靠,我的心就算是放下了,哪有什麽反對的理由?”周氏嗔怪的看著陸柳兒,原本想動手幫她擦拭眼淚,順便因為她把自己想的太過偏執的事情好好訓斥一頓,結果還沒來得及動手,陸柳兒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周氏愣在原地:“她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
“應該是因為高興吧。”作為留下來的那位,安夏白理所當然擔負起安慰周氏的責任,“畢竟是婚姻大事,她又是早早就喜歡柳風楓,如今得到長輩認同,心裡當然高興。”
她的解釋,周氏其實不大相信,卻沒有反駁的理由:“姑娘大了,心思真是難猜。”
安夏白隨口附和了兩句,又待在房間裡跟周氏逗了一會兒小冬小雪,便借口自己有事,匆匆趕去書房。
書桌上沒寫完的信箋還在,墨跡已乾,但是當初寫信時的心情如何,安夏白還能感受得到。
這間書房,平時只有她和陸櫟會使用,下人們偶爾進來打掃,也不回隨意挪動東西,故而一切都是當初的模樣。
熟悉又陌生。
安夏白頹然坐在位置上,腦海中不斷閃現書房裡的某些關於陸櫟的片段。
每一份回憶都像是扎進心頭的銀針,引來刺骨的疼痛。
難道他們真的就此陰陽兩隔麽?
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故事竟然是如此結局,畢竟她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才構建出自己溫馨的小家,如果故事就此結束,當初又為何讓她重生?
安夏白不信這個邪。
她的目光轉而望向窗外,望向湛藍的天空,口中輕聲呢喃:“就像人們常說的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我轉世重生遇見你,然後相識相愛,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麽能這樣結束?你的人生才剛剛斬展開,宏圖霸業未成,可千萬不要死啊。”
白皙修長的手指再度握起筆,沾上青墨在未寫完的信箋上留下娟秀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