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慢悠悠的嚼了兩口,恍然間抬起頭,竟發現滿宮的人個個都在看她,她不禁伸手掩嘴,笑出了聲。
“你們盯著哀家看做什麽?”
嬤嬤在旁陪著笑,“太后,要不要吩咐布菜?”
太后笑笑擺手,“一顆甜果子,哪裡就能治病了……”
祁瑾煜見東西雖然無效,但太后還是高興的,意欲離開。
臨走前,想了想還是為夏立說上一句好話。
“太后,臣認為,這蜜餞既然不是藥,自然也沒有藥的效力,效果不是立竿見影的,或許晚些時候——”
太后突然神色一滯,抬手打斷他後邊的話,接著神色怔怔的看向嬤嬤,似是十分難以置信,“哀家餓了。”
永慈宮上下立馬為了太后突如其來的胃口而忙碌,祁瑾煜告退後走出來,仰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微笑。
就知道她做的事情一定都有把握。
……
孝子草一事過去將近十日,京城中的茶樓酒肆已經換了新的故事話本,可對於話題中心的大學士府而言,這件事好像很難翻篇。
首先是祁瑾安和祁瑾和兩兄弟在學堂被人嘲笑,氣呼呼的回家找母親訴苦。
“娘!同窗們現在都說我倆是不孝子,就連先生近日講課都突然增加了孝道的討論……娘,我明日不想去學堂了!”
祁瑾安越想越氣,摘下頭頂上的書生帽子,狠狠扔在地上,看著那帽子被砸得變形扭曲,心裡總算有了一絲泄憤的快感。
趙姨娘嗔怒的瞥他一眼,“你這孩子,像什麽話?這要是被你爹看見了,你又要挨罵的。”
說完趕緊讓丫鬟把東西撿起來。
“娘,此事當真是他和那個夏大夫欺負人。”平時不如自家二哥愛抱怨的祁瑾和,此時面色也很不好看。
趙姨娘私心裡是更加偏疼老三的,此時看他也這般不忿和委屈,不由得也來氣了。
“真是的,這件事情都過去多久了,怎麽還有人提?你們那個教書先生也是,巴結祁瑾煜?他這種人可不是會惦記別人恩情的!”
祁瑾安撇撇嘴,接過丫鬟遞來的水,一股腦喝到見底,“哼!反正我是不會去學堂的了!”
“娘,我也不想去,我和哥哥就在家裡看書吧。”祁瑾和沉著臉,回了自己房間去。
這還只是開始。
孫姨娘這頭,祁婉兒也在跟母親生氣。
“娘,你不知道現在京城裡都是怎麽傳我們家的!”祁婉兒想起被幾個小姐妹含沙射影的一頓嘲諷,就恨不得殺到夏府門口去叫夏立出來打一架。
孫姨娘忙撫撫女兒的後背,“長舌婦天天有,我們能和她們一般見識嗎?好了好了,別生氣了,當心氣壞身子,虧的還是自己。”
“我以後都不和她們玩了!牆頭草,兩邊倒……都是些沒見識又沒出息的!”祁婉兒說著,還是鬱結難消,揚起腰間掛的軟鞭子,對著院裡的柳樹一頓抽,抽得柳條斷了一地。
孫姨娘唯恐她傷著自己,趕緊叫丫鬟們上去把人勸下來。
“婉兒,你是大家閨秀,如何能學那些魯莽武夫?”孫姨娘說著就沒收了祁婉兒的鞭子,“以後不得隨意拿這東西。記住了沒有?”
祁婉兒扁著嘴,氣籲籲的不說話。
兩母女正對峙時,家仆送來一份宮裡來的帖子。
孫姨娘接過一看,是皇貴妃組織的賞花遊園會。
因為皇后痊愈了,加上皇帝想通了不少,晃後的禁足已解除,太后和皇貴妃都十分高興,想借助遊園會,衝一衝宮裡的戾氣,歡歡喜喜的揭過先頭留下的不開心。
賞花會這種活動,自然是要人多才熱鬧。
所以本來像祁婉兒這樣沒資格受邀的庶女,也能作為大學士府的女眷代表,受到來自皇貴妃的邀請。
夾著乾花的邀請函,無形中透露著主辦者的用心,祁婉兒捧著邀請函,神情有些虔誠,可她想起滿京城的議論,又忽然感覺到了壓力。
孫姨娘看出她的擔憂,笑著寬慰道:“要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宮裡非議咱們家,你隻管回來告訴娘,娘和爹一定有辦法讓那家人再也不敢妄議。”
得了母親這話,祁婉兒就宛如得了一劑定心丸,剛剛還惶惶不安的心情,瞬間風和日麗。
是啊,她爹可是堂堂文淵閣一品大學士呢!
哪怕她是庶出的女兒,也是這祁府上下人人都要敬三分的小姐!
看誰還敢對她冷鼻子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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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就到了賞花遊園會的日子。
祁婉兒一身盛裝打扮,心情格外好。
可是她剛到禦花園就聽見幾個貴婦人在聊夏半仙。
又是她!
走哪都聽見別人說她!
真煩!
祁婉兒跺著腳避開,正巧碰上皇貴妃一行帶著九皇子武煊前來,趕緊和眾人一起見禮。
皇貴妃點著幾位身份尊崇的夫人打了招呼,夫人們就著九皇子的近況,寒暄了起來。
其他賓客此時都是陪襯,像祁婉兒這樣的,饒是人站到皇貴妃面前,皇貴妃也不一定能認出來這是誰家的女眷,所以趕不上和皇貴妃說話,祁婉兒心裡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然而,誰曾想,皇貴妃忽然問起夏立。
“半仙還沒有到麽?”
“回娘娘,半仙姑娘已經入宮了,只不過先被太后叫了去。”宮婢答道。
皇貴妃心中了然。
太后是讓夏立去給皇后複診的,畢竟一會兒正式開始賞花之後,也不好提及皇后此前的病況,所以還是先單獨看看的好。
扶著皇貴妃的康嬤嬤小聲道,“這半仙可真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
皇貴妃擺擺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如此不是更好麽,本宮也不必擔心她不懂規矩,在這深宮中開罪了誰。”
“娘娘,不可大意啊。”康嬤嬤語重心長。
皇貴妃微微斂了笑意,“今日是開心的日子,嬤嬤就不必再說這些掃興的話了。若是累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本宮不會怪罪。”
康嬤嬤這才收斂了方才的態度,垂眸,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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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慈宮內。
夏立給皇后把了脈,又避開其他人,查看了皇后身上曾經的傷潰。
她有信心,經過靈泉水浸潤過的肌膚,不會留下傷疤,只不過,有些人生過褥瘡後,皮膚會變得特別敏感,在天氣乾燥或者換季的敏感時期,容易痕癢,起風疹,那種癢到鑽心的感覺,可不比破潰的疼痛好到哪去。
不過,所幸的是,皇后恢復得比夏立想的還好。
“此次,本宮承半仙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余生,本宮都將虔誠的吃齋念佛,在佛祖面前,為半仙祈求平安。”皇后沒有了往日威震六宮的架子,卻更像一個平常人家的婦人。
她朝夏立施禮致謝,讓夏立嚇了好一跳。
“娘娘這樣真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受娘娘的禮。”
太后也在旁邊緩和氣氛,笑道:“是啊,皇后啊,你看你,嚇著孩子了。”
“太后慈悲,心懷蒼生,臣妾哪裡能和太后的心境相比。太后將半仙看成孩子,臣妾卻隻敢禮待恩人呢。”皇后也施施然笑了,笑容中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
夏立望著皇后,像是一個看畫的局外人,感慨著如此嬌花,落入宮中,盛開過短短一時,又迅速凋零,實在可惜。
她想了想自己,再度慶幸當初沒有腦子一熱,一腳踏進這深深宮牆。
“行了,既然這邊已經無事,我們就快些去禦花園吧,別叫皇貴妃等太久。”太后發話道。
太后和皇后都身子一般,所以都沒辦法走去禦花園。
宮人們準備了輦轎,但夏立卻沒有。
太后之前就覺得夏立像她那些曾經承歡膝下的公主孫女,此時斷不可能看著自己在意的後輩走這麽遠的路,受這般辛苦。
於是,太后往一側挪了挪,騰出一邊位置來,“夏立,你過來。”
這還是太后第一次叫夏立的名字,夏立有些錯愕的望過去。
“坐到哀家這兒來。”
旁邊的宮人皆面面相覷。
多抬一個人是沒什麽問題,但這位半仙姑娘,可是平民身份……
皇后看出太后此舉不妥,卻也不想阻止,靈光一閃,想了一出,“太后如此疼惜半仙,必然會遭人妒忌。不如,借由今日這個機會,本宮認了半仙當義妹。我靖家雖然不如昨日風光,卻也還有基業……”
皇后主動揭開傷疤,太后聽了都於心不忍,忙止住她的話,故意嗔怒道:“皇后真是的,哀家喜歡的人你也敢搶,真是膽子大了。哀家早就念及半仙心思細膩,待人體貼,想找皇上求個旨意,封她為郡主。”
郡主!
宮人們聽了都眼紅。
不過在這宮裡,本就如此,一夕榮華,一夕沒落,成與敗,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今日花落夏家。
夏立也沒想到自己時來運轉是這麽的旺,見太后真有此心,也不講虛的,從容的坐上了太后的輦轎,挨著她老人家,甜甜的說道:“沒想到我孤零零的過了十余年,終於又能有親人,不再過被他人嘲笑天煞孤星的日子了。多謝太后!”
三言兩語,勾勒出孤苦身世,太后心頭一軟,捏緊了夏立的手,“他日,不會再有人敢欺你、笑你、小看你。誰要是敢動此心,哀家決不輕饒!”